从一篇书评看买办史学的流风与“理念”

　　近些年，随着买办势力的崛起，买办史学也呈迅速向主流进军之势。“走向共和”、“冰点”受挫并未伤其元气，内有强势社会基础，外有霸权势力撑腰，在“不争论”中，上海教科书翩然问世，一些头面人物时发惊人之论，而且总能够使他们身份倍增。《制台见洋人》与《包身工》命运一样，生活中卷土重来的东西，在教科书中难免灰溜溜卷土而去。“李中堂”时代有个社会现象：“老百姓怕官，官怕洋鬼子，洋鬼子怕老百姓”，随着李中堂子孙的日益得势，倚洋自重也渐成社会风气，越“出格”，越能得到海外媒体关注，则身价也越高，有洋大人支持，谁也不敢碰！这就是焦国标和余杰这些宝贝出现的时代环境。

　　偶从一份大报见一篇书评，明显感受到买办史学迅速扩张无所不在的声势。

　　我读的是一篇关于华裔日人陈舜臣著《大唐帝国：隋乱唐盛三百年》的书评。

　　该文用以评论中国历史和世界历史的“理念”很流行。在这一历史观的框架里，唯物史观被完全颠覆了，人类历史只剩下崇尚暴力的东方文明与西方现代宪政文明的冲突，而前者是野蛮的，后者是先进的。

　　“胜王败寇是中国传统的历史观，弱肉强食是那个时代政治人物封为圭臬的法则。”

　　“自从秦末的陈胜喊出‘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角逐最高权力时，就不需要资格考试，只要能在最后与血泊中胜岀，什么门第、血统、家世等等一切都不是问题。”“玄武门之变中程序的非正义性没多少人在意，人们在意的是结果。”

　　“这种权力角逐的方式、政权更变的路径不改变，这种兴亡的规律也难以改观。……如果政治文明没有根本的进步，没有谁有把握维持自己的尊严和生命，无论王子还是庶民。”

　　这里，作者将被压迫阶级推动历史进步的革命战争与统治阶级的内部倾轧混为一谈了，将统治阶级政治斗争的不同性质的区别抹煞了，陈涉起义、楚汉之争、玄武门之变、魏晋南北朝政权更替中的骨肉相残、“老佛爷”的戊戌政变……这些能够相提并论吗？能够用一个弱肉强食与血腥残酷一笔抹杀之吗？区别历史事变中正义与非正义、进步与反动的不同性质，乃是论史的起码要求。——颠覆否定传统20余年，就“创新”岀这个水平？

　　过去的几千年历史，始终是强势阶级支配的历史，直到我们这“初级阶段”，“包身工”、“鸡”、“二奶三陪”与“书僮奶妈”等等，依然风光依旧。“角逐最高权力时，就不需要资格考试，只要能在最后与血泊中胜岀，什么门第、血统、家世等等一切都不是问题”——历史提供的优胜劣败平台，哪里就那样公平！刘邦、朱元璋等只是极个别的幸运儿，而且最终也只能变换身份改朝换代。芸芸众生、群氓或者说黔首们，历史给他们的提供的命运，还是鲁迅说得好：“做稳了奴隶的时代”与“欲做奴隶而不得的时代”，只能在二者选一。“角逐最高权力”，比人人“先富”都做亿万富翁，还要难一点。

　　用这一“理念”审视日本国的历史，作者就得出如下的结论：

　　 “陈氏这本书……正是日本经济大发展、社会大转型、现代宪政体制已经确立的上世纪60 年代。也就是说，日本社会已经完成了一个传统的东亚国家到现代宪政国家的根本转变，作为一个现代国民，陈舜臣看到古代日本和中国都不陌生的宫廷权争之残酷，没有‘只缘身在此山中’的迷茫。大唐的政治斗争方式，日本也一直奉行，处理国内国际问题都是如此，以为只要国力强盛了，用暴力就能解决一切。……后来日本惨败，在美国的占领下，制订了现代宪法，确立了宪政体制，日本才有可能用和平方式创造了可持续的繁华。”

　　原来，日本在甲午以来、从“9。18”开始对中国的疯狂侵略，对亚洲各国、对世界的疯狂侵略战争，是根源于“一直奉行”“大唐的政治斗争方式” 、“用暴力就能解决一切”。于是，资本主义经济危机、争夺市场与殖民地、法西斯主义等等统统不见了。中日之间，也就是“弱肉强食”“血腥暴力”，彼此彼此罢了。

　　那么，如今的日本呢？“日本社会已经完成了一个传统的东亚国家到现代宪政国家的根本转变”， “用和平方式创造了可持续的繁华”。靠着什么实现了这一根本“转变”呢？“后来日本惨败，在美国的占领下，制订了现代宪法，确立了宪政体制” ——原来如此！

　　随意篡改历史未免欺人太甚：

　　一，“现代宪政”从英法资产阶级革命以后就开始了，怎么一下子把“现代文明”推迟了三四个世纪呢？“宪政” 果真结束了“暴力解决一切”方式么？奴隶贸易、对印第安人种族灭绝的屠杀，杀人都是数以千万计；美国的独立战争和南北战争，先跟英国人后来是跟自己人打；世界大战更是资本宪政文明的专利，乃是史无前例的几千万人死亡的浩劫，远非“大唐”方式可以望其项背。怎么不见比较一下郑和下西洋与哥伦布航海的异同？小学生都知道，日本的走上资本主义道路是从明治维新开始的，倚恃军国主义掠夺以崛起，始终是它的基本国策，正是资本积累与扩张的需要。作者“忘却”了这段历史常识，而将日本完成“一个传统的东亚国家到现代宪政国家的根本转变”推迟到二战败后，无端将侵略罪责推给了“东方文明”，而莫名其妙地将日本的“宪政”推迟了一个多世纪——与美国的霸权民主“接轨”叙事其心可谅，然论证牵强附会未免使人感到拙劣。

　　二，“在美国的占领下，制订了现代宪法，确立了宪政体制”，是呼应当下美国用战争输出“民主”的霸权逻辑的，也包括肯定入侵伊拉克的模式。

　　三，日本与德国的战争认罪态度相差天渊，乃是美国一手造成的。二战后美国为反共目的，蓄意保留并扶植日本军国主义势力，致使其右翼势力至今十分猖獗，教科书事件、否认慰安妇和南京大屠杀、参拜靖国神社、觊觎钓鱼岛等等，亚洲各国有目共睹，怎么在中国精英眼里，就成“和平崛起”与“根本转变”了呢？

　　欲亡其国，先灭其史。“软实力”并不等于“软道理”，对于发展中国家来说，更是它得天独厚的优势。听任买办意识泛滥，瓦解一个民族的精神意志，比之自毁“硬实力”更危险。萨达姆号称“世界第几”的现代装备可以顷刻瓦解，而草民的游击战争却使武装到牙齿的美国兵深陷泥潭。在我们这里，买办意识也已沧海横流了，俄国人吃尽苦头早已开始重振民族主义，我们难道非得再蹈前车的覆辙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