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非常之策应对非常态势

江涌 原载《瞭望》2008年第16期

中央说，今年是中国经济最困难的一年。没错，但是明年恐怕更加困难，如果今年一系列棘手的经济问题与紧张的社会矛盾得不到有效缓解的话。

为什么如此困难？不久以前，咱们媒体还拼命跟随国际舆论鼓捣2008年是“中国年”，“中国好运年”，“中国奥运年”，还有“中国崛起年”…，一些国人更是兴奋得不能自已，畅想着中国崛起的美好愿景。但是，然而“中国制造”的风波、“黄祸”的再度掀起，加上南方的大雪、西边的骚乱、飚升的物价、震荡的股市等等接踵而至，考验着党把握大局的能力、考验着政府的执政能力、考验着知识精英的识辨能力以及考验着国民的适应与忍耐能力。

如山问题蜂拥而至，似乎突如其来。其实不然，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恨与情仇，也没有无缘无故的问题与矛盾。如果能够察微知著，就是必然；倘若一贯熟视无睹，就是偶发。中国当下面临的诸多棘手矛盾与问题，重要原因是，先前的矛盾与问题积累的结果。我们喜欢被宣扬为太平盛世、习惯已被宣扬成的盛世太平，不愿意直面现实，不愿意承担现在就解决问题的麻烦与风险。因此，对诸多关系到未来经济与社会发展的重大问题，总是一拖再拖，相信后人比前人聪明，相信时间是解决问题的最好手段，相信苍天会保佑中国。结果，还是落入古人的教训，“小洞不补，大洞尺五”，千里之堤于是有了溃于蚁穴之险。

因此，现在的诸多棘手问题与矛盾，是综合症，是并发症，是顽症。但从某一两个方面着手是无法有效应对的。如现在的通货膨胀，就是原先长期资源价格扭曲、市场机制混乱的产物。本人在90年代中期于武汉大学攻读经济学硕士的时候，曾经与我们的老师下乡做调研。江汉平原，鱼米之乡，中国重要的商品粮油产地。在地处洪湖边的一个县，当地的县长严肃地询问我们：“为什么一瓶菜子油还卖不到一瓶矿泉水的钱，马克思的劳动价值论真的失效了吗？恳请您们这些大学经济学教授，能否告诉我答案，我好向农民去解释，好让他们响应国家号召继续种油菜。”这个疑问一直伴随我读完经济学博士。

时下的世界粮食危机，成为全球关注的焦点。一般解释是世界粮食供求关系紧张，库存已到历史低点。但是，在中国粮食持续四年大丰收、粮食库存不断增加的情形下，食品价格却持续上涨。何故？此轮通货膨胀，领跑者主要食品价格上涨，而食品价格上涨则以豆油为先。豆油为何要领先？为什么能够领先？答案是，中国大豆从生产到销售，大豆油从压榨到销售，近乎被外资控制与垄断，而又这是中国加入WTO承诺对大豆开放的结果。当然，外资对中国大豆以及豆油市场的控制与垄断，影响的不只是食用油，还有食用肉等。因为大豆压榨的另一个重要产品是豆粕，而豆粕是重要养殖饲料，饲料价格的上涨必然导致养殖成本上升，从而推进肉蛋奶价格的上涨。

上述的案例就出现在我们餐桌上，说明起来简单明了。至于房地产、股票等资产价格的涨落，则要比餐桌上的问题复杂得多。但是，万变不离其宗的是，这些棘手问题，在中国现在集中呈现、爆发，是原先矛盾积累结果。因此，“外科手术式”的对策不是解决问题的有效办法。中国今天问题症结，在宏观经济上，正集中体现在有可能落入“高通胀”与“缓增长”的困境，这样政府将在通胀和经济减速两大风险的平衡上面临更大的挑战。于是乎便有了“今年是中国经济最困难的一年”。

当智者们眉头紧蹙的时候，愚者却相当轻松。因为中国经济的放缓有利于宏观经济实现重新平衡，恢复正常的自然增长，超常的高速增长是不正常的，我们经济不正常已有多年了；有利于转变过度依赖出口和投资的畸形经济增长方式，逐步调整到依靠内需来拉动经济的正常态势；有利于集中力量解决社会发展中的不平衡问题，缓解社会矛盾，实现科学发展。此外，中国经济增长放缓可以减少房地产和股市中的危险泡沫，同时可以减轻经济扩张失控给自然资源和环境带来的巨大压力。

随着“大部制”的推出，政府机构改革与政府职能的转变更加引人关注。而伴随政府职能的转变，主导中国经济增长、解决就业问题将切实由市场来承担。因此，可以考虑采取“定向经济爆炸”的改革开放政策，即近乎所有行业向内资开放。这样，不仅有助于解决国内目前严重的流动性过剩问题，而且可以有效解决经济缓增长以及巨大就业压力等突出矛盾。利在当代，功及千秋。

当然，为配合由市场主导的经济增长方式的顺利推行，必须进一步完善市场运行环境。一是减税。鉴于政府税收的膨胀与财政运行的低效（多半用于养人），应当考虑对整个中国民营经济实行“多予、少取、放活”的经济政策，紧紧约束工商、税务、城管等窒息微观经济活力的自利行为，激发民间经济主体参与经济活动的热情。二是为民间投资提供良好的融资平台。鉴于资金、资本市场运行的低效，应将融资主体由国有企业转向民营企业、个体经济。让民营企业在更加公平的环境下与国有企业展开竞争。国有企业应切实退出一般竞争性领域，瞄准其应该瞄准的竞争对手——跨国公司，着力利用国际资源、开拓国际市场。在自然垄断或关系国家安全行业，国有企业应发挥行业龙头作用，而不是长期扮演令百姓厌恶的垄断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