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说,自从1896年第一届奥运以来,奥运会还从未得到过如此规模庞大、全面动员的精心筹备。北京奥运这场盛宴,是为需要它的人订制的。那些循例而来的运动员、媒体与嘉宾,都只是陪衬或过客。
主办奥运,只需要一次成功的申请,但显然,中国人准备让此次奥运承载更多的东西。无论是中国的政府还是许多民众,都希望这场盛宴是对其30年快速发展、数百年未见之盛世的肯定。通过万邦来朝、各色人众之云集,见证自1840年以来的屈辱和苦难真的已经成为过去,中国已经是新的中国,她将要成为明日世界的主导者之一。
不管中国在怎么努力地试图“融入主流国际社会”,但无可否认,她这30年的历程,仍然是独一无二的,她独立于主流国际社会的成功经验之外。从1978-2008的这30年,究竟是成功还是失败?再往前走,会发生崩溃还是成为威胁?中国需要一个来自外界的隆重说明,需要一个使心能够落到实处的认证仪式。北京奥运,就是中国政府精心打造的这样一个仪式,它契合了此时此刻许多中国人内心深处迫切寻求外部肯定的需要。客观说,这30年,有成功,也有苦难;有荣耀,也有屈辱。苦难与屈辱,绝不会因为一场盛典就被一笔抹去,这需要无数人长时间的齐心协力。但这场盛典,可以令中国人将成功与荣耀铭记得更深刻,更突出。
对于正处在精神重建时期的中国来说,北京奥运的文化意义是使“中国人”一词成为一个完整叙述。关于中国人的叙述或认知,一直都存在,但也一直都是不完整的,或者说它不是中国人自己所希望的。使“中国人”一词符合心中所想,这是自1840年以来,无数仁人志士不惜为之抛头颅、洒热血,为之前赴后继的悲壮事业,也是这一幕跌荡起伏、为时长达168年的壮丽史诗之中心主题。万里长城永不倒,千里黄河水滔滔,不管是洋务群雄,还是戊戍君子;无论是1920年代大革命时期的热血青年,还是仰望天安门城楼上红旗升起的开国元勋,心中都有同一个梦想:壮我中华!从“富国强兵”到“三民主义”,从“推翻三座大山”到“实现四个现代化”,中国人都在致力于同一个目标:民族中兴。
在5.12汶川震灾中,以人道主义为旗帜,全体中国人紧紧联结在一起,确认了彼此的血肉相连。其间,网民对国内某些富豪或名人捐款过少的指责,依据的是一种被他们自己所认同、所信守的伦理道德——这说明一种新的、具有广泛认同基础的社会道德观念体系以及人与人之间的伦理规范,正在这片先后经历了文革和商品大潮冲刷的精神废墟上兴起。而这种基本的道德伦理,正是一个社会之所以成其为社会、一个民族之所以成其为民族的基本精神构件之一。北京奥运试图构建的,是这一精神的另一要件,即诠释什么是中国,什么是中国人,让每一个中国人为之骄傲,唤醒已经沉睡多年的民族自豪感和中国人的壮志豪情。
关于“中国人”的叙述,当然不会随着北京奥运而终结。实际上,它将是一个永无休止的历史过程。什么是中国人?这个问题的答案将继续取决于每个国人的一言一行,取决于在中国发生的一点一滴变化——因为它就是我们自己以及他人心目中的“中国”。
诠释“什么是中国人”,这是每个中国人从出生开始就已经背负的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