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毓海: “民主化进程”还是“种族化进程”？

　　　2000年3月18日的台湾选举，宣告了中国近代史上的第一党――中国国民党政权在台湾的垮台。实际上，由于李登辉代表的“国民党本土化”势力的推波助澜，这种垮台并不格外令人吃惊。但是，国民党政权的垮台的背后，却留下了巨大的危险，那就是使种族分离主义，甚至是使极端“排外主义”（所“排”主要对象当然首先是中国大陆和“大陆人）崛起，这股势力甚至不能排除有从极端种族主义走向法西斯主义的可能——因为在历史上，法西斯主义与极端种族排外主义有着必然的联系，当一个族群自视“种族优秀”，并且认为自己在国家、地区乃至乃至国际共同体中受到“打压”和“不公正待遇”时，就将产生强烈的对抗情绪，当年的德国，当年和今天的日本都受到这种情绪的支配，今天的台湾则有步此后尘的危险。
 毫无疑问，造成这一切的，首先是中国国民党。自1949—1987年，国民党在美帝国主义的扶植支持下，在台湾进行了长期的专制统治，强行推行“党味的中国文化”，无形中斩断了年经一代对中国文化的认同，而浸泡在西方消费文化中的台湾新一代难免要求“寻根”，寻找自己、重新“发现”自己，凡看过侯孝贤电影的人，相信对此都会有理解。而侯孝贤电影在国际获奖，一定程度上也推动了“台湾味”、“台湾人意识”的时髦和流行。
但是，所谓“台湾意识”本身是历史的产物，不是空洞的政治口号，哈佛大学教授、著名学者杜维明多年之前就深刻指出，，把台湾意识极端化，抽象化，就将歪曲其本意，并为政客所利用，其结果是走向孤立主义和排外主义。杜先生在一九九六年的“台湾总统”大选后即于《中国季刊》（China quarterly）发表文章，严谨剖析了所谓“台湾意识”本身，并非固定不变的东西，其具体内容一直随历史环境而变化。
他指出，这种意识首先出现在一八九五年日本占领台湾之后不久。台南地区的一批汉人精英倡议建立“台湾民主国”，以抗衡日本的殖民主义。因此，当时的“台湾意识”恰恰可谓是“中国爱国主义”的一种体现。而台湾在一九四五年光复之后，国民党急于清除日本殖民时期同化政策的影响、建立中国文化的正统地位。但在这一过程中，原居台湾的文化精英，的确不分青红皂白被视为“日本的奴隶”，遭受打压与歧视。他们因而对国民党政府鼓吹的“中国文化”的正统性产生极大反弹。结果，一九四七年的“二二八事件”，及一九四九年国民党政府迁台后的白色恐怖，不单没有成功将“台湾意识”根除，反而令它在民众之中更加根深柢固，并朝更极端的方向发展。
文章指出，七十年代，国民党政府失去联合国席位，在台的威信受到打击，而借整个亚洲经济起飞的东风，特别是大陆随后开放提供的广阔市场，以台湾本土中小企业为主要动力的台湾经济急步起飞，岛内所谓“国家”与社会之间、政治与经济之间的力量对比，产生不可逆转的变化，最后导致八七年的“解严”及随后的民主化。由国民党高压政策所造就的“台湾意识”，遂在政治突然放松、经济高速增长的环境下，一次性爆发出来；由反国民党的“反叛意识”变异成“台独意识”。
李登辉时代开始以后，“台湾意识”开始大踏步走向它的反面，由反对殖民主义、国民党官僚资本主义政治统治，走向“去中国化”和反对中国大陆。冷战结束后，李登辉靠拢美国，企图为台湾建立一个亲近西方的身分认同，不但力图与中国大陆，而且也与除日本外的其他亚洲社会划清界线。台湾人（经济）优越与（政治）悲情相混杂的感受，只会为台湾带来不断的孤立。而台湾内部族群、阶级、宗教身分的多元纷杂，亦令“台湾身分”难以确立。台湾必须重新定位于中国及东亚文明之中，才有希望解决其文化身分的困扰，否则将与日本一起，成为亚洲社会未来的灾祸。
而改革开放以来，中国大陆政策的大调整，固然给台湾大中资产阶级带来利益，却同时给岛内的左翼力量和下层民众造成困惑，从而客观上为“民进党”以“民主化”，并代表下层阶级利益面貌出台，提供并造成了难逢的机遇。
 正像许多有识之士所忧虑的，台湾的“民主化”其实只是一条浮在水面上的“明线”，而一条“暗线”却是从民粹主义到种族主义再到极端种族排外主义的暗自演化，在国民党和岛内政客的高压和利用下，在美国和日本帝国主义的分化驾驭政策引导下，台湾人民的反抗斗争不幸走了弯路：从反抗日本殖民主义的反帝爱国运动，反抗国民党独裁统治的民主运动，逐步蜕变为反对中国和大陆乃至整个亚洲价值，进而拥抱日本和美国的西方价值的民粹主义和种族分离主义。
 在这个蜕变过程中，最后一任执政国民党“主席”李登辉，当然起到了十分恶劣的作用。为了平息岛内矛盾，巩固自己的统治，李登辉不惜代价，把岛内矛盾的矛头引向中国大陆，把中国大陆制造成台湾的最大的“他者”和“敌人”，以达到在台湾内部化解族群纷争、造就族群融合的“万众一心”的效果。但是，李登辉只是徒然把两岸关系推向了战争边缘，却并未真正造成台湾内部的族群融合，甚至连国民党也被他搞得四分五裂，终至垮台。与此同时，原有的反抗国民党独栽统治的民主运动也被少数政客扭曲，蜕变为极端民粹主义和种族主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