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血脉
双石茶庄(http://zhoujun.blshe.com/)
大难猝然临头,绵竹遭遇比一场高强度战争还惨烈的重创/“我算啥子英雄噢”,“救人英雄”陈怀清一脸苦涩/“大批部队马上就要到了”,温总理身后是“急人民所急”的子弟兵/惨痛记忆,地震震碎了“东汽”的“巴适安逸”/生还者微乎其微,炮团官兵们痛彻肺腑的无奈与无助/“我们来晚了”,“悬挂的灵魂”让一位老兵痛心疾首/“给遇难者亲友以最大的安慰”,最人道的命令与最为难的“任务”/“没事儿就好”,“劳而无功”成了更值得欣慰的事情/“党员先上”,洗儿干完了才发现原来大家都上了/“你长大了”,血性汉子那维东为新兵晏亚军斟上了一杯酒/榜上有名=担负最艰巨的任务,军委首长一句话在周洪许胸中溅出铿锵火花/临危领命,“铁军”要向“孤岛”突进/互相激励互相鼓舞,子弟兵的血脉就是这样传承的/另一座“孤岛”,曾祥明为炮团第二梯队要来了又一个艰巨任务/“三夫保关”,师团首长临危不乱措置有力保得“士卒平安”/“解放军来啦!”,分不清谁是谁的孩子……
一
5月14日7时40分,周洪许率领炮团第一梯队660名官兵赶到绵竹汉旺镇。
炮团第一梯队14日凌晨抵达成都火车南站时,军区派出的运输车辆已经在车站等候,军区救灾联合指挥部的命令也已于同时送达:炮团即到绵竹市抗震救灾指挥部受领任务……
军区运输部队的驾驶员们开的也是飞车——炮团官兵们称:没坐过跑这么快的军车。
这当然也得亏了成都平原近30年来的道路交通建设,象重灾区绵竹、什邡这类经济相对比较发达的县市,有些在老一点的地图上都找不到的道路,修建得比国道的等级还要高,又宽敞又平坦,要没有交通限速的种种管制措施,是个司机到这儿都会按捺不住放开胆子一路狂奔——不好意思,我本人在这条道上跑摩托常常都是90公里以上时速……
然而这并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还是紧迫的灾情——绵竹的灾情实在是太严重了!
绵竹市抗震救灾指挥部2008年6 月4日公布的灾情报告称:
截止6月3日17:00,据不完全统计,绵竹“5.12”地震灾害遇难11104人,因灾受伤37000多人,重伤5249人,失踪276人;农作物受损面积25万多亩,绝收面积8万亩以上,毁坏耕地10万亩以上,林业受损面积35万亩以上,因灾死亡大牲畜30.63万头;全市房屋受损117万间,其中倒塌79万多间,受损面积达3740余万平方米,受损学校226所,受损校舍1.35万间,因灾受损的县级医疗机构8个,乡镇卫生院26个,村卫生站263个,其他医疗机构14个,房屋损坏639间;全市各种桥梁受损527座,道路受损2568公里,通讯线路受损2841公里,损毁广播电视台站22个,设备5万件(套),水库受损23个,堰塘湖受损156个,堤坝受损34万米,提灌站受损2700多个,天然气室外管道损坏230公里,户内及楼栋调压装置全部破坏;厂矿企业受损面达100%,厂房倒塌5.5万多间,受损机械设备6万余台套,价值180多亿元。初步测算,全市直接经济损失约为1367亿元。
……
这是震后20天后汇集的灾情,各种数据应该说已经具备相当的准确性和完备性。这些数字中是令人触目惊心的,无疑是那些曾经鲜活如今却被捋取被伤残了的生命:50余万人口的绵竹市,伤亡人数竟然超过了5万,成为这次震灾受灾诸县(市)之最,占人口比例也超过了10%,这简直就是相于当一场高强度战争的重创!称之为“灭顶之灾”,那的的确确是毫不夸张的!
应该说,在这场猝然临头的灾难面前,从德阳到绵竹的党政领导部门,反应非常迅速。
绵竹市委书记蒋国华后来回顾道:
这次强烈地震对绵竹人来说,没有一个人有心理准备。地震发生时,我也是灾民。5月1日起,下午上班时间改成3点钟,地震发生时,我在机关宿舍睡觉正准备起来。当时,床剧烈晃动,楼也在晃个不停,墙面开了一道道裂缝,室内物品东倒西歪。我随手抓起一条浴巾裹在身上,赶紧奔下4楼。通讯中断,我只能看到视线范围内的场面,并听说有房屋倒塌砸死人了。后来有人拿了一套迷彩服给我穿上。跑到市委大院,我喊了一个秘书,让他乘车马上到德阳去,说绵竹发生地震了,不得了了,死人了。很快,市里的领导就在市委大院的银杏林成立了抗震救灾指挥部。
……
地震发生不到20分钟,绵竹市就成立了抗震救灾指挥部并启动紧急预案,10分钟后,就调动公安消防大队去中行、武都小学、富新二小、家得利超市救人。3点15分,我通过公安网络向上级请求队伍、医生及药品支援。5分钟后,指挥部转移到市政府大院。成都空军11旅接到指挥部的求援,4点20分就派出100名官兵赶到指定的救援现场。
……
5月12日中午,绵竹市人民武装部政治委员罗绪平正驱车从民兵训练基地返回,在行至城区小西街时,地震发生了。地动山摇的巨烈震撼之后,受惊的居民惊恐万状,四散奔逃,……。
罗绪平钻出汽车跳上车顶大喊:“大家不要慌,我是武装部罗政委,听我指挥!……”
在他的指挥下,数百名群众以最快的速度撤离了危险地带。
一分钟后,第二波强烈余震再次袭来,刚才还挤满了人流的楼房轰然倒塌。
数百名群众躲过了生死一劫。
在同一时刻,同样感受到了强烈震撼的德阳军分区司令员李木生也作出判断:德阳附近发生了大地震。他一路小跑向德阳市委办公楼奔去,边跑边给参谋长李茂刚打电话:
“茂刚,赶快通知各人武部,所有人员集结待命。”
刚到德阳市委办公楼下,已经先到的市委书记、军分区党委第一书记方小方一把拉住他:
“老李,绵竹、什邡部分学校垮塌,大批学生、老师被埋,军分区火速组织民兵,协调德阳驻军支援。这个任务就交给你了,一定要快!”
李木生迅速召集在家常委进行分工,尔后便带领两名机关干部急速赶赴向重灾区绵竹。
此刻,正携全家到新疆休假的德阳军分区政治委员江兆兵刚到兰州,在得闻德阳发生地震后,江兆兵政委立即中止前行,当天即乘飞机返回,随即也又奔赴什邡灾区指挥救灾。
……
灾情发生之后,绵竹市的上级党政门德阳市委市政府、德阳军分区的军政首长们,的确尽了最大的努力来组织调动救灾队伍,截至5月13日0时,德阳军分区已经成建制地组织1392名应急民兵、动员6000多名普通民兵、协调2400多名当地驻军官兵投入救援行动;13日凌晨,雅安市一支1000余人的预备役团经过长途机动抵达绵竹,在绵竹市境内的8个乡镇和18个灾情较重的单位展开了救援……
德阳市的公安民警和消防部队,也派出多支队伍向绵竹、什邡等重灾区驰援……
……
然而,这次震灾范围实在太大了,德阳市境内受灾乡镇达127个,受灾人口266万。而其中受灾最重的绵竹有21个乡镇受灾,受灾人口50余万。且因通讯联络的中断和灾区道路的损毁,德阳市、绵竹市两级救灾指挥部对灾情及时准确地了解和掌握都十分困难。只能是根据不断得到告急信息,能逮住那支队伍就把哪支队伍派出去救急。然而就是这样,也难以应对不断接蹱而来的报急报警信息——有些报信者本身就是刚从废墟中爬出来的伤员。从来就没有遭遇过这种天灾这类重创的这方天地中这方群众,面对突如其来转瞬之间就摆在眼前那满目疮痍一地废墟,谁都成了揣着一肚子无助与无奈的没娘孩儿,谁都认定自己的家园是最需要救助的地方,而救灾指挥部那两天集合起来成百上千看起来很雄壮的救援兵力,在不断分批派出后,就象流入沙滩的涓流一样,很快被吸咐得干干净净,而告急求援的消息仍然在不断传来……
“那两天是手忙脚乱都应付不过来……”德阳市消防支队罗江大队政治教导员陈怀清说。
5月12日震灾发生后,陈怀清立即率队前往罗江县略坪镇齐江村救援。在从废墟中抢救出了两名群众并安全转移30余名群众后,顾不上喝水吃饭和休息,带着一支7个人组成的突击队连夜驰援绵竹市土门镇;在土门镇获悉仍有13名教师被埋在废墟中的信息后,连气都没来得及喘上一口,又不顾疲劳不顾生死,冒着频频余震清除砖块、混凝土块、钢筋,于清晨时分成功救出8名幸存者并挖出了其余遇难者的遗体……;尔后,又赶到土门镇供销社,在废墟中忙活了一个上午后,又成功救出了6名幸存者并挖出了15名遇难者遗体……
按理,没吃没喝东跑西颠连轴转了一个昼夜,在废墟中钻进钻出还玩儿命救出了那么多人,当一回“英雄”应该是受之无愧了吧?而两个月后我见到这位已经荣立二等功的消防部队指挥员并向他表示敬佩之意时,这位“救人英雄”露出的却是一脸苦涩:
……我算啥子英雄噢,老百姓不骂我们就算烧高香罗!那天我们去救援土门中学的师生,一路到处都有群众拦住我们要我们去帮他们那里刨废墟救人。我们消防部队是专业队伍,救人是我们的专业也是我们的本份,可我们就这几个人,生不出三头六臂,也没得办法分身噻!我们也只好硬起心肠给他们说:对不起我们得先去救学校,大批部队马上就要到了……,好多老百姓就破口大骂,骂我们见死不救,骂我们冷血动物……,噢哟,反正骂得要好难听有好难听!我们也没得时间去分辩——那个时候,大家的心情都可以理解,我们心头还不是也跟油煎一样,也在颤栗也在滴血啊……
捉襟见肘的救援兵力,是当时指挥救灾的人们最感头痛的事情。
所以,在那两天里,锦竹市委书记蒋国华念叨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
“赶快派成建制部队来,赶快派成建制部队来……”
13日温家宝总理在绵竹视察灾情时,蒋国华可能也念叨了这句话。
温总理说——不光是对蒋国华这样的领导干们,而是对灾区群众大声说:
“大批的救援部队和专业救援队伍,马上就到!”
当晚23时,国家地震灾害紧急救援队赶到汉旺,当即在东汽中学等地开展救援活动。
从次日凌晨时分开始,大批成建制的救援部队陆续赶到绵竹灾区。
出于保密原因我不能一一列举成都军区救灾兵力部署图上那些“成建制部队”的番号,但有一点还是需要说明:这些部队和周洪许团长、曾祥明政委率领的“乌蒙铁军”一样,都是经过数百公里乃至数千公里长途机动奔赴灾区的!12日灾情发生的当天就已赶赴灾区的军委首长态度非常明确也非常坚决:我们是人民子弟兵,灾区需要多少部队,我们就调动多少部队!……
这就是一支军队与他国家和人民,高度的同一性!
……
周洪许团长率炮团第一梯队赶到绵竹市时,天还没全亮。
在救灾指挥部里,负责协调救灾部队的绵阳市人民武装部罗绪平政委向他交代了任务。
任务既简短又扼要:
“你们赶紧去汉旺救灾,那里灾情非常严重!”
于是,官兵们连车都没有下,又风驰电掣地赶到了汉旺。
二
汉旺镇灾情的确非常严重。
汉旺镇受灾最严重的是“东汽”——东方汽轮机厂总部。“东汽”是我国三大发电设备制造厂之一,年产值都在上百亿以上。不夸张地说,汉旺镇从一个荒山下的河滩地发展成为如今这个6万余人口的副县级城镇,在很大程度都是缘于这个“东汽”:因为划经济时代特有的“企业办社会”的模式,东汽在汉旺建有庞大的家属区,而这个“家属区”本身就是一个小社会,从幼儿园、中学、技校,到医院、商场、公安分局……,
甚至就连报社、电视台等都一应俱全。
有“东汽人”放言:“东汽人”就是一辈子不出小区门,也能过得“巴适安逸”。
汉旺镇的6万人口中,有一半都是“东汽人”。
然而2008年5月12日14时28分那一震,震碎了东汽人“巴适安逸”的生活
东汽党委副书记朱贤滨后来谈起那一幕时依然伤痛不已:“地震时职工们正在正常上班。大家还没来得及反应厂房就开始了剧烈震动,瞬间,绝大部分工厂房顶坍塌。”……
遭到重创的除了厂区还有生活区和学校。
东汽中学教学楼垮塌,数百名学生埋在废墟中;生活小区5字居民楼、8字居民楼和9字居民楼和文化宫倒塌,遇难者多是老人——地震时是上班的时刻,留在家和去文化宫的以老人居多……
虽然震后“东汽人”立即开展了自救,虽然德阳和绵竹党政领导在接到告急信息后当晚就协调了部分德阳驻军部队以及当地消防官兵向东汽驰援,虽然国家地震灾害紧急救援队震后次日晚上就到达东汽中学并开展施救,但面对大面积大范围的坍塌危房和废墟现场,救援兵力仍显不足,也难以对全部整个震灾现场进行大范围拉网式搜寻……
除了在废墟中那数百名师生外,上千名下落不明的东汽职工也揪紧了人们的心……
可以想见,当人们看见一支人数众多的部队风尘仆仆赶来的时候,是什么感觉。
“救星来了,我们终于把你们盼来了……”
“快救救我们的亲人吧……”
……
人们饱含热泪也满怀希望地欢迎自己的子弟兵。
“炮团是第一支成建制到达汉旺灾区的部队!”德阳军分区司令员李木生说。
虽然炮团官兵们在来的路上就对即将面对的场面已经有的了思想准备,但一路上所见所闻仍然使他们心中的重负不断加剧:晨幕下的大地是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田野中没有劳作的人群,树林里没有晨练的老者,大路上没有上学的孩子,只有一片片断垣残壁和围着遇难者遗体哭泣的人们从眼前不时掠过,间或还有一辆辆救护车鸣着刺耳的警笛疾驰而去,声声悲泣,声声凄厉,更不由人不从心底发出阵阵颤栗……
就连本应清新宜人的晨风也裹带着诸多怪异难闻的恶臭……
炮团第二营政治教导员那维东说:
在去汉旺的途中,我们每个人都看到这样一个情景。一个40多岁的妇女独自拉着一辆板车,车上放着一长一短两位遇难者的遗体。不准判断,两位遇难者或许就是他的丈夫和孩子,她这是拉着他们到山上去掩埋的。虽然是一掠而过,我们却清楚地看到了她哭红的双眼和疲惫的身影——那是多么地悲戚与无助。唉,与大自然的破坏力相比,人类的生命是多么的渺小……
此情此景,也让官兵们赶紧投入“抢救生命”的心情更加急迫……
到了汉旺,情景更加触目惊心:广场前的钟楼上,时钟永远定格在了14时28分那一刻;钟楼后的广场上,数百名遇难者遗体摆放在冷冰的水泥地,仿佛是互为映证,争相向人们诉说着那名铭心刻骨的一刻,那摧肝裂胆的一幕……
“我们来晚了……”
这是炮团很多战士当时的心情,虽然他们是以快得不能再快的速度从千里之外赶来的。
“同志们,情况你们都看到了!我们是人民子弟兵,到这儿是干什么来的大家也都知道!现在由东汽的同志带路,各营分头到各厂区内各受灾点执行搜救任务……”
在与东汽的前来协调救援工作的负责人简短商议后,周洪许团长下达了命令。
满怀“拯救生命”的希翼,手执铁锹、镐头的战士们扑向了一片片废墟……
然而,他们很快就感到了痛彻肺腑的悲怆与无奈:在这一片片废墟中,生还者微乎其微!炮团官兵们没有大型机械,没有专业切割工具,没有生命探测仪,没有搜救犬,只能从群众记忆曾经传出过呼救声的地方进行拉网式搜寻。而面对硕大而坚硬的钢筋水泥构件,他们拼尽全力的一稿头上去,也就是一个浅浅的白坑!往往费尽了力气好容易扒开废墟,见到的却大都是已经血肉模糊甚至残缺变形了的遗体,有些遗体已经变味儿……
炮团二连三级士官方仕佳是位97年的老兵,他后来写下了这样一段文字:
人的一生有多少事能让自己记忆犹新?又有多少人能使自己刻骨铭心?原本空缺的记忆,却在这次国人之殇的经历中被塞得满满的,特别是那个人,不,确切的说是那个悬挂着的灵魂,让我看到了生命的脆弱,明白了时间就是生命的真谛。
时间倒退到5月14日那天早晨,我连受到上级指派到汉旺东汽中学救援,当到了一片废墟的目的地时,几十个戴着口罩的人们立即争先恐后的向我们奔来,原本沉侵在悲伤与沮丧中的人们一下象看到了救星与希望。“解放军,下面有几百人,我家的孩子也埋在下面,请你们快救人!”“解放军,你们是救星啊!我们等你们两天了!”听着这些求救的话语,看到眼前的惨状,我们只觉得全身热血往上涌,同时,也清楚的明白摆在眼前的任务是多么的艰巨,这时,只听见指导员大声的喊到:“党员跟我来!”救援行动立即拉开了序幕。
由于学校倒塌非常严重,加上我们没有专业的救援设备,因此,救援进度显得有些缓慢,为了能迅速的找到一个突破口,我从学校的四周不断的张望,当我透过几块凌乱的水泥预制板向里看时,突然发现一处残墙中央悬挂着一个人,头向下,我立即高喊,这里有人,闻声而到的群众争先恐后的靠上来向里张望,都希望那里是自己的孩子,并构想着希望,其中有一群众说:“对,昨晚凌晨3点多时这里有人在喊救命!”时间不允许我们多想,只听见指导员果断命令“救人”!虽然那些扭曲且摇摇欲坠的水泥预制板和频繁的余震随时都可能使这高达二十多米的残墙下塌的危险,但大家都无所畏惧,并且都象上了弓的利箭一触即发。我作为一名老党员,第一个冲进去,侧斜着身体向目标挪动,当靠近目标时,那凌乱且布满灰尘的头发让我感到不妙,加上地上那几块被鲜血侵透了的红砖是那样的分明,我的心跳在加速、手在颤抖,当我坚强的把手伸去感知他的呼吸时,所有的希望都变成了失望,但我仍然没有放弃,用手慢慢的撤掉卡住他的砖块,象呵护生命一样小心翼翼的把他放在地上,在随后跟进来的同志们的协助下抬了出去,看到屏住呼吸的群众们瞬间的激动后却回到了失望的状态,我只能从心里默默的告诉他们,对不起!我们来晚了!
这段文字基本是真实的,感受也是真实的。但有一个细节方仕佳没有写进这段文字。
当群众说这具“悬挂的灵魂”“凌晨3点多还在呼救”时,方仕佳问他们“为什么不进去救”,而那些人都羞惭地低下头喃喃而语:“我们怕呀……”,这位11年军龄的老兵不由地攥紧了拳头……
其实老兵方仕佳自己又何尝不怕哩?
他后来说起当时的情景时,心中仍有余悸:我是硬着头皮钻进那个坍塌的危房的,一触摸到那具已经严重扭曲变形的遗体,浑身都在不停的颤栗,……可是,我跟他们不同,我是军人,我穿着这身军装,我是个共产党员!……
我不知道方仕佳最后这话是不是能“掷地有声”,但我们的确告别这种语境太久了。
也许,失去的,才是最值得珍视的?
吾国幸甚,吾民幸甚,我们还有这样一群人,还有这样一支军队!
……
炮团二营官兵那天上午负责在焊接分厂搜救,他们费了很大劲儿才从倒塌的厂房中挖出了几具遇难者的遗体。遗体刚一抬出来,一位母亲就哭喊着扑了上来,一具遗体一具遗体寻找着辩认着……
这位母亲是在寻找自己的儿子。
虽然厂里人已经告诉她她:她的儿子已经遇难了。可她还是难以接受儿子已经不在人世的现实。这几具遗体血肉模糊面目全非,已经很难从面容上辩认出来了。母亲就一具一具地脱下了这些遗体的裤子,因为她记得他儿子的下体上有一个特珠的印记……
她浑身颤抖着,一个个地脱,又一个个地穿,一个一个仔细地辩认……
战士们都默默地看着这位母亲:他们希望她能找到,又希望她找不到。
终于,令人窒息的沉寂被陡然响起的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喊声打破了。
她还是找到了——找到了自己儿子……的遗体。
看着这位在儿子遗体旁伤心欲绝大放悲声的母亲,战士们的眼泪都夺眶而出……
“那一刻,我们的心就象被抽空了一样……”
一位亲历其境的战士后来写下了这样的文字。
为了替遇难者保持最后的尊严并给亲友们以最大的安慰,也为了遇难者的亲友们能够辩认,在搜救中,炮团各级指挥员都要求官兵们尽可能为遇难者们找回残缺的肢体,保留全尸。然而,这样在平时看起来很普通的要求,在如此惨不忍睹的现实环境中,对许多还是半桩孩子的战士们来说却又显得分外残酷:他们在穿上这身军装之前的生活经历中,或许从来就没有走近过死者,从来就不曾嗅到过血腥!既或是家里遇上大事儿难事儿,他们也是处在“四二一”阵营最中心的位置。而现在,他们却要自己将一切出自本能的心理障碍埋强压在心底,迎着腥风,迎着恐惧,站在所有人的前面去直接面对这份惨然,去完成既或是遇难者亲友也勉为其难的“任务”……
在这里,一切豪言壮语乃至悲剧式的喧恬都显得苍白,显得空洞。
在这里,还是老兵方仕佳那种我们告别已久的语境和语气,最实在,最有力度。
也最具感召力。
三
“党员、干部、士官,都给我滚出来,新兵都给我滚回去!”
二营教导员那维东是白族人,性格血性语言也火暴,不象个政工干部倒象个军事指挥员。
当然,“滚出来”的很坦然很自觉,“滚回去”的往往很不甘甚至很不服——“凭什么?”
其实,与此相类相似的语言,或温柔或火暴,都是炮团干部们的口头禅。比如我就听说过一个在炮团很流行也被提练得很书面化,而且喊出来也很铿锵的口号:“我是党员我先上,我是老兵跟我走!”
炮团装备处长赵岗是位博士,属于语言比较温柔一档。他率炮团二营和修理连执行搜救任务时的“战前动员辞”是这样的:“同志们,人民养育了我们,我们就要用实际行动来报答亲人!这里遇难者也是我们自己的亲人,我们要给遇难者家属最大的安慰!干部分好工,党员、骨干站出来!10人一组,分段搜索!……”
这个“战前动员”得到了最大限度的贯彻。
……
在东汽中学协助国家地震灾害紧急救援队搜救的一营二连官兵救出了一位幸存者。
10时左右,正在废墟上忙活的一班长龙波听到旁边残破危房传来似有似无的求救声。
“指导员,这里有人还活着……”龙波大喊。
“党员士官到前边来,其他人靠后,准备接应!”政治指导员郑立波也喊道。
一排5名党员和士官紧随龙波之后,冲进了那堆残破危房。
救援官兵和在场群众们都屏住呼吸,炎热的天气中,气氛冷寂得如同冻结了一般。
1小时后,一位气息奄奄的小女孩儿被气喘吁吁的龙波等抬了出来。
俄顷,震天掌声和欢呼声响起……
然而,在那一天里,象这样能带来喜悦的场面实在太少了!
……
炮团修理连在焊接分厂搜救。
一位负责救援工作的厂方领导对政治指导员张军说:“我需要几个胆大的战士……”
张军转身就喊了一嗓子:“谁愿意跟我上?”
“我!”
“我!”
“我!”
……
回应声此起彼伏——不光是干部、党员、骨干,也包括新兵。
穿军装的人,站在不穿军装的人面前,心里再紧张,口中也只能是“不怕”。修理连干的都是技术活儿,老兵和骨干比较多,从来就很牛气,这当口肯定不会示弱。而新兵们被这种氛围感染熏陶,也不可能差得太多……
最后被选中的是李世军、王振龙、宋仕勇、陈金满、丁本波等5名战士。
其中有两名是新兵。
至中午12时,他们共搜寻了两个厂区的废墟,挖出遇难者遗体8具。
……
二营五连被一位东汽职工带到一个厂区进行拉网式搜索。
“地震来得太突然,这边有两位同志没能出来,生还希望很小……”
那位职工神情悲伤。
这片厂区已是一个垮塌的危房,只剩两台吊车孤零零地站在废墟中。由于带路者也没法指出两位失踪者的具体位置,没有专业工具的战士们只能漫无目标的一片一片搜寻,效率很低不说,安全系数也很低:谁也说不清啥时候来个余震这危房又会趴下一次……
后来不知是国家救援队还是消防官兵带来了吊车也带来搜救犬。人家就专业得多:搜救犬很快就在一台被垮塌的钢筋混凝土构件给压住的机器前停了下来,吊车也开动着吊起了那些硕大无比的水泥构件……
政治指导员雍小波轻声说了一句:“一会儿干部、党员、骨干,先上……”
声音很轻意思却不轻!垮塌的水泥构件刚一移开,指导员轻声提醒的那些人就“先上了”。大家的动作既轻柔又仔细,生怕给这位生还希望渺茫者以再创。10分钟后,一具已经变形变味的躯体出现了——大家还能辩析出他向门口逃生的动作……
官兵们默默地把他抬出来,再轻轻放在一块门板上,蒙上塑料布……
一切干完了,“先上的”再一抬头:新兵们也和他们在一起干。
——他们或许还有恐惧,却并没有退缩。
“先上的”都隔着口罩发出会心一笑。
正在搜寻“第二个”,那位职工带着一脸欠疚跑来了:
“别忙了,我们那个同志找到了,他没事儿!”
他的意思是:对不起,一个错误的信息让你们白忙活了半天儿。
其实他报告的是个好消息,官兵们人人都很欣慰:“没事儿就好,没事儿就好!”
这里的任务完成了,雍小波又带着大家去增援四连——搜救犬在两辆被废墟压扁的汽车边停住了,而且有职工称地震时有3个人正准备登车。于得乎两个连队又轮番上阵,把这片废墟翻了个底朝天,结果却是劳而无功,毫无所获。
救援队的人说,可能是被毁车辆内空调泄漏的刺激气体影响了搜救犬的嗅觉。
看来这“专业的”,也不是时时都灵啊。
大家都说:这“劳而无功”更值得欣慰——这说明3位职工生还的概率更大了!
……
四连也遭遇过五连这样的“劳而无功”。
搜救犬也是在一根塌下的大梁下停住了。政治指导员张立马上召呼离一群“党员突击队”去啃这根大梁。在没有工程机械的情况下,他们硬是凭着一双肉掌和3根钢钎,清空了高达3米的小山,结果却只发现了一名失踪者的随身物品……
也是很遗憾,也是很欣慰。
然而能够有这样的“欣慰”时候,还是太少了。
一营三连刚把东汽技校的一片废墟搜寻清理完毕,战士彭斌就跑来向连长冯荣报告:
“连长,前面桥上有一个老大妈在哭,听说他儿子就埋在前面。”
冯荣等跑过去一看:一位老人正趴在地上悲嚎。旁边的老乡说:“他儿子就埋在那里。”
顺着老乡所指,大家都看到了:河堤上巨大的混凝土块压着一具遗骸,只漏出了头部。
如此“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场景,学生官冯荣和他的独子兵们,从头到脚都浸透了悲凉。
“阿妈太可怜了,我们加把劲,去把她儿子刨出来……”藏族小战士多吉次仁说。
“对,我们一定要让妈妈好好送走孩子!”冯荣说
就这样,官兵们用肩膀扛起了几百公斤的石块,用双手刨开了尖利的石头……
遗体抬出来了,母亲更伤心了;战士们的眼泪,也终于止不住了……,
……
在搜救中,二营六连的官兵们挖出了9具遇难者的遗体。
这些遗体大都血肉模糊、面目扭曲,甚至肢体残缺。
为了保全遇难者遗体的完整,官兵们强忍着悲痛,压抑着恐惧,尽可能一一地把遇难者肢体找全凑齐。一具遗体的右臂不知被压断在哪儿了,大家找了好一会儿也没找到,厂方的人说那就拉走吧。战士陈祝却再次恳求道:“请你们再等等,让我再找找,尽可能还他一个完整的身体吧……。”
这位年轻的士兵又钻进废墟,一块一块地翻开水泥板,刨开断砖、乱石,最后在一堆残砖碎瓦里找到了这位遇难者的右臂,然后又双手捧着与那具遗体放在了一起……
三班新战士晏亚军也挖出一具遇难者的遗体。这位遇难者被巨大的水泥板横压在身上,肠子淌了一地,晏亚军就跪在地上,强忍着透过口罩那令人窒息的刺鼻恶臭,一捧一捧把地上的肠子捧回到遇难者的腹腔……
那维东教导员听说了这位执意要“滚出来”的“新兵蛋子”的故事,大为动容。
他找来了半矿泉水瓶的白酒,满满地斟上了几杯,叫来晏亚军、陈祝 、周继祥、何健等几位搬运了遗体的战士,让他们喝几杯压压惊——要知道,军中历来就有“士兵执行任务期间不得饮酒”的律条,而这一回,作为全营政治思想工作最高指导者的那维东,却为这几位其实还是孩子的士兵破了一回例。
“你们给我说实话,你们究竟怕不怕?”那维东问。
“怕,真怕呀!当时第一眼看到惨象的时候,浑身发冷,头皮发麻,手脚都有些发软。可我是军人啊,军人的责任应该大于恐惧……”陈祝说。
“教导员,我真的是怕呀!尤其是在捧着肠子捧着残肢断臂的时候,心都要跳出来了!当时也是什么也没想也顾不上想,只觉得应该给遇难者最后的尊严,心也就慢慢就平静下来了。现在想起来,还是怕呀……”
听得出来,晏亚军是强忍着呜咽说出这番话的。
红着眼圈儿的那维东在这位战士稚嫩的肩膀上重重拍了几拍:
“你会长大的——不,你已经长大了……”
“你们想着这是在做善事,晚上就不会做恶梦了。”班长吴永春补充说。
后来在背过这些战士们时,那维东教导员给我讲起了这个故事。而我也听出来了,这位此前曾经有过生死经历的血性汉子在说起这些事情的时候,其实也强忍着呜咽:“这就是我们的战士,可钦可敬可爱的战士啊……”
而我想对那维东和炮团那些可钦可敬可爱的战士们说:铁军怎样练成的?就是从恐惧到无畏的洗礼中练成的,也必须经过这样的洗礼才能真正练成!铁军是由至真性情的人组成的,而不是由冰冷坚硬的铁组成的,仅有钢袍裹身的军队未必就能成其为铁军,而支撑着晏亚军们一次次从恐惧走向无畏的那般珍贵而丰富的情感,才是造就一支铁军的真正源泉……
这也是子弟兵的真正血脉!
一个星期后,心理学专家徐浩渊大姐从北京赶到了汉旺灾区,为那些心理遭受了重创的灾区群众进行心理援助。出于对那些还是孩子却承受了诸多心理重负的年轻士兵的关心,我给在炮团所属师的副政治委员庞龙打了个电话,询问他们需不需要这类的心理辅导,而庞龙副政委很明确地给了我一个并不意外的回答:
“我们这个部队不需要!”
我无意贬低我所敬重的徐浩渊大姐的辛勤工作,也无意贬低心理学这门科学的价值,而且我也认为,在新的历史时期的军队政治工作者们应该与时俱进,多多学习和掌握一些心理学的知识和技巧,把带兵变得更科学更有“人情味”儿。但同时我也固执地认为:对于一支致力于大批量产出雄性勇者的部队来说,也许那维东教导员那杯酒的作用和功效,要胜似诸多心理学家理智而又规范的心理干预……
毕竟,这是一支穿过了八十年血雨腥风的铁血之师。
……
14日整整一个上午,炮团官兵在东汽厂废墟中搜救出5名幸存者和……32具遗体。
13时,一道命令也传来了:
“炮团撤出东汽救援现场,准备执行新的任务!”
四
炮团“新的任务”,是到汉旺西北深山中的清平、天池地区救灾。
事情的由来是这样的。
上午10时左右,五连政治指导员雍小波正带着一个排在东汽厂区搜救,突然看见来了一长串小车,小车上走下了几位将军,将军们一下车就被在场的军地领导和记者们包围了起来。
雍小波等炮团官兵们认出来了,这几位将军是中央军委副主席郭伯雄上将等军委领导——在炮团开赴“抗震救灾前方”的前一天,他们刚来炮团视察过……
“炮团的部队在哪里?”一位将军问道。
“报告首长,炮团二营五连正在搜救,请您指示!五连政治指导员雍小波!”
雍小波跑步向前,向首长们立正敬礼,汇报情况。
首长们认真听取了汇报后,特意从在场的军地领导人群中叫出了炮团团长周洪许。
“这次抗震救灾,你们炮团要榜上有名!”
军委副主席郭伯雄上将握着周洪许的手说。
这句话在周洪许胸中迸溅出了铿锵火花——在他看来,榜上有名=担负最艰巨的任务!
在场的许多炮团官兵也听见了首长这句话,虽然他们此时也跟自己的团长一样,无法预见这句话后头会随之发生的那些惊心动魄的故事,也不可能预见到自己竟然会成为这些故事的真正主角,但对军委首长这句话的理解却也与自己的团长相近和相似:这是首长对我们的信任和激励,“榜上有名”可不是谁一声令下提携一把就能送上去的,那是要咱们自已个儿上场去争取这个“榜上”的位置!灾区就是战场,战场可不是什么能作弊弄巧玩儿花架子的地儿,再说真要是靠玩儿花活整上去的名头也不是啥好名头,早晚得穿帮露馅儿还徒惹他人笑话……
带着这份儿心境,送别首长后的炮团官兵们又继续在东汽厂区执行搜救任务。
然团长周洪许此刻却另有一番思衬——上午在组织搜救的同时他也关注着汉旺周围的灾情:炮团到达汉旺并在“东汽”开展搜救的同时,另一些成建制的部队也陆续抵达。但地方救灾指挥部的领导依然忧心如焚:国家地震灾紧急救援队来了,大批成建制部队也来了,汉旺这边的紧张状况也大为缓解。可这都震后第三天了,清平、天池、金花三个山区乡镇因地震造成的山体滑坡和塌方阻断了道路,仍然处于与外界完全隔绝的状态,指挥部迄今也得不到山中的确切灾情……
这三个乡镇,实际上已经成了三座“孤岛”。
周洪许团长找到已来汉旺指挥救灾的德阳市张金明副市长和军分区李木生司令员:
“首长,现在大批救援部队已经来了,汉旺也用不了那么多兵力,我们的任务……”
“是啊,现在汉旺西北深山中清平、天池两个乡交通隔绝,通讯中断,详细灾情无从得知,情况十分严重,我们正在考虑从已经到达的部队中抽调兵力……”
张金明副市长说。
周洪许马上接上话茬儿:“首长,把这个任务交给我们如何?我们保证……”
张金明副市长与李木生司令员还是一脸忧心忡忡:“可这个任务很艰巨啊,清平、天池两个乡人口近万,还几个磷矿、林场、森林公园职工,加上来旅游的游客,少说也有近两万群众被困在里头,老的老小的小,情况很复杂,现在时时都有余震,处处都在塌方,你们这几百号人……”
“首长请放心,刚才军委首长的指示你们也听到了,我们就是要承担最艰巨最困难的任务!首长请把这两个乡交给我们,我们是一支能打硬仗的队伍,一定不辱使命!”周洪许一脸肃然。
张金明与李木生会心一笑,对周洪许的主动请战予以了首肯:
“好!就派你们这支部队进山救灾!告诉你吧,其实陪同军委首长来的成都军区张海阳政委刚才已经给我们打了招呼,要把你们团放到最艰苦最危险的环境中去!没想到你们自己主动找上门儿来了!我们相信你们!就把清平、天池交给你们了!”
“谢谢首长信任,我们坚决完成任务!”周洪许向两位首长敬礼告别。
……
就这样,周洪许为自己的团队要来了一个极为艰巨的任务。
这个时间,大概是5月14日12时。
回到团队驻地汉旺镇九州体育场,周洪许即召集党委成员碰头议定:
一、团长周洪许、政治处主任王敬斌率炮团直属队和一营战炮分队前往清平乡救灾;
二、团副政治委员史文宏、副参谋长梁刚刚率炮团二、三营战炮分队前往天池乡救灾;
三、装备处长赵岗、后勤处长高彪留守驻地,负责物资筹措和前送;
四、进山官兵均携带必要的工具、药品和两日份干粮。
……
团政治处主任王敬斌在与团队取得联系后,已于14日上就已从成都赶到汉旺并参加东汽厂的搜救行动,而且还带回了一车“粮草”——1000人7日份的干粮。这车粮草还是他腼着脸皮死乞白咧地从父亲所在部队的供应物资中去“打劫”来的,“打劫”的理由既充分也不充分:这些东西既是供应部队的,我们也是部队呀,那我们也应该有一份儿嘛……
这位看起来很书卷气的“大龄青年”,原来也有“横”的一面。
炮团官兵们是在14日13时接到紧急出动命令的。
那会儿,除了日前车靠燕岗时那一顿盒饭外,在废墟中劳累了一个上午的他们已经10多个小时水米未沾牙了,许多轮换下来的官兵刚泡了一碗方便面填了肚子,还有一些官兵因为上午安置处理过遇难者遗体,心理反应强烈而难以进食……
也就是说,炮团有不少官兵是饿着肚子踏上了另一个艰险征程的。
炮团紧急收拢部队撤出东汽引起当地一些不明就里的群众误解,这些误解在诸多不负责任的传递中被扭曲放大成了“谣言”:“因疫情影响部队已撤出绵竹灾区”,这个谣言甚至传送到了上百公里之外的成都——我本人就亲耳听到过传媒同仁私下里神秘兮兮的“透露”。殊不知炮团官兵这是接受了更为艰巨更为危险的任务,清平山区尚未明了的灾情也比大批救援部队已经到达且交通通畅的汉旺镇严重得多也紧迫得多,而且炮团撤出东汽后马上就有别的部队接替了他们的任务!许多灾区群众从未经历过这类猝然临头的重大灾害,对全局灾情也并不清楚,出于无奈与无助中的茫然心态,他们很容易认为自己才是最危难最需要救助的,这当然属于可以理解也可以谅解的心理活动。可信谣传谣毕竟是在添乱而不是助阵呀,有常识有阅历有社会影响的人掺和到这当间那就更不能不让人倍感遗憾了:请问你啥时候在啥地方见到过救灾的子弟兵队伍扔下受灾的老百姓只顾自己躲灾的?……
14日那天成都还盛传过“都江堰水厂爆炸成都将面临水污染”的谣言——我本人就接到过不下十来个让我购水储水的电话或短信。而且说起来很不好意思,信谣传谣者就包括我的家人和我的同仁,而且全都说得有鼻子有眼活灵活现就象亲眼瞅见过一样,结果自己吓坏了自己不说,还整得满大街的超市的矿泉水立马脱销——“大龄青年”王敬斌之所以死乞白咧去“打劫”人家武警部队的“粮草”,原因之一就是这个“脱销”;而炮团第二梯队到达成都欲购置一批手电时,这些大都市中人基本上用不着的玩艺儿竟然卖到了“50元一支”……
好在这回传媒公开透明,政府又能及时辟谣,这才没酿成什么大乱子!
“谣言止于智者”,的确不假。
问题在于:所有传谣信谣者都无可救药地认为自己才是“智者”。
扯远了,还是继续说炮团的故事。
5月14日14时30分,炮团第一梯队官兵身着携行具,开始向清平山区开进。
清平山区位于汉旺镇西北,属于四川盆地与川西北高原衔接和过渡地带——用地理学术语来说,属于青藏高原隆起板块与成都平原陆地板块衔接和过渡地带,而地震就正是因为板块间的挤压、冲撞所积聚的巨大能量迸发与渲泻所致。所以,清平、天池地区虽然与汉旺镇近在咫尺,地理环境却大不相同。炮团这回任务目标之一的清平乡政府所在地距离汉旺镇仅17公里,平常沿锦远河畔的高等级公路驱车前往不过是一脚油门儿十来分钟二十分钟的事情,而现在这条曾经是景色宜人风光秀丽的绵远河峡谷却成了划分阴阳两界的“死亡峡谷”……
周洪许等率领炮团第一梯队官兵进到绵远河峡谷出口金鱼嘴电站时,聚集在那里的老百姓和志愿者们都拥到已被破坏得不成样子的公路两旁夹道欢迎——他们中间有很多人的亲友就被困在山中的清平、天池,人们饱含着热泪发出一阵阵由衷的欢呼:
“解放军终于来了!”
“亲人解放军万岁!”
“孩子们,喝点水吧,你们辛苦了!”
“你们来了,我们就有救了!”
一位老大妈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求求你们救救我10岁的小孙子呀,他就在上边呀!”
“同志啊,到磷矿救救我的儿子吧,他才18岁呀……”一位大嫂拉着战士们的胳膊。
……
志愿者们更是把一瓶瓶矿泉水、饼干和药品使劲儿往战士们手中塞:
“多带上一点儿,现在缺的就是这些东西了……”
还有3名成都中医药大学的青年志愿者硬挤进了炮团的队伍,一定要跟着部队上山,怎么劝也劝不走。这些青年志愿者都是在读研究生,自愿来救灾是跟学校签了一纸生死状的:来到灾区的一切行为自己承担全责,跟学校没有任何关系,哪怕是丢了小命儿……
这些志愿者真是这次救灾中最令人感动的一群人,他们都是自愿也是自费来救灾的。所有的生活给养和药物等都要靠自己来筹措,还时不时地要遭遇一些地方官僚衙门的冷眼白眼甚至很无理很恶劣的对待,为了救灾,他们搭上了精神搭上了时间搭上了银子,还很有可能搭上自己的生命,却依然无怨无悔现身在灾区的山山水水。他们跟上炮团的队伍当然是出于对子弟兵的高度信赖,而炮团官兵们也从他们身上得到了极大的激励的鼓舞——我见过的炮团官兵几乎都发出过这样的感叹:老百姓尚能如此,咱当兵的还有什么可说的哩?……
“老乡们,放心吧,我们一定尽最大的努力把你们的亲人救出来……”
噙着眼泪的战士们哽咽着回答自己的父老乡亲!
子弟兵的血脉,就是这样交融的,也是这样传承的!
官兵们抖搂精神,加快脚步,冲进了“死亡峡谷”!
五
周洪许率第一梯队冲进“死亡峡谷”的同时,炮团另一支队伍也扑向了另一座“孤岛”。
这就是曾祥明政委所率的炮团第二梯队。
第二梯队是在14日上午7时30分到达成都火车南站的,在车站短暂停留时,10多个小时没吃没喝的官兵们匆匆吞下一碗方便面马上就上了路。那时天已大亮,军区运输车队也是跑得飞快,不到11时就到达了绵竹市。
曾祥明政委和黄建中参谋长立即赶到市抗震救灾指挥部了解灾情受领任务。
按他们原来设想,是率第二梯队直接到汉旺镇与周洪许团长所率的第一梯队会合,但从昆明登车后他们却一直与第一梯队联系不上,上级通报的信息也只是“炮团在汉旺救灾”,所以到绵竹之后他们即令官兵们都在车上待命,自己则赶到地方政府报到并请示任务,同时也想了解一些团长和第一梯队的消息……
那天绵竹市救灾指挥部的气氛相当紧张甚到可以说是相当无序,地方政府很多领导从来没有遇上过这么大的灾难,也从来没有应对这么大灾难的经验和思想准备!部队没有到来的时他们盼部队来,部队来了却又不知道该如何使用部队。曾祥明和黄建中了解灾情和请示任务时,一位当地政府领导是这样给他们分派任务的:你们派50个人到汉旺去,这个百货商场你们去20个人,这个大楼你们去10个人……
曾祥明黄建中一听就觉得不行:部队救灾的优势在于其集团作战的坚强突击力,这么着东拉西扯拆得零零散散派出去没有效率不说,在通讯不畅的情况下,指挥和管理也很不方便呀!要真遇上什么事儿,也很难攥紧拳头形成突击力啊!……
“这么指挥恐怕不合适不科学,你们能不能选一个最艰巨最困难的任务给我们?”
非常时期,曾祥明政委也没有讲客气玩虚礼。
地方领导们商量了一下:“那你们去金花吧?那里有六千多群众,道路也不通……”
“那好,我们就去金花!我们的具体任务是……?”
“现在通讯中断,我们也不清楚那边的情况,你们去就是救灾!……噢,等等,凤凰村、吉祥村这两个绵竹仅存的不通公路的村庄,请你们想想办法……”
……
这任务,说明确也明确,说模糊也模糊。
还好的是,通过救灾指挥部的电话,曾祥明政委终于与周洪许团长取得了联系。这个时候他们才知道,炮团第一梯队已经受领了去清平、天池救灾的新任务,正准备出发,而这两个乡镇与第二梯队马上就要去的金花一样,已经成了“孤岛”,还没有救灾部队进驻……
就这样,第二梯队在绵竹只停留了半个小时,官兵们连车都没下,就转向金花开进。
曾祥明们人生地不熟,政府派来的一位向导也只知道去金花最近的路线就是经过遵道,而且“道路受损比较严重,越往里走越困难”,而作训参谋梅训根据地图标示行程和向导通报的道路情况估算,“到遵道至少要一个小时……”
“告诉所有带车干部,加速行车,务必在11时……”曾祥明很着急。
话音未落,车就颤抖起来——车还没发动,这是余震!
“政委,路况不明,还是保持正常行军速度……”梅训忧心忡忡。
“现在我只需要车队跟上我!”曾祥明打断梅训的话。
然而这一回曾祥明没法再带飞车了——这一路上各种车辆很多,路况也越来越糟…
炮团四营十一连政治指导员张汉华在日记中记下了当时的情景
坐在东风车的大箱里,全连32名官兵平时的欢声笑语消失殆尽,几乎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公路的两侧,密切关注周围一切的一切,生怕漏掉灾区的每一个角落,每一个悲惨的场面。公路的绿化树依然那样绿树成荫,人行道上依稀的人们都朝着汽车运行的相反方向移动,坐在摩托车上的年轻小伙子们,时不时地竖起大拇指,或挥挥手向我们示意,在道路较为宽广的路段,有较多的群众聚集,有的坐着,有的站着,有的徘徊着、有的偎依着,有的急拨电话,似乎在等待好消息的到来。在经受地震洗礼的公路上,各种交通工具混杂行驶,俨然改变了车辆原始的用途,有满载食品和水的志愿者的高级轿车,有疏散重灾受灾人们的大货车,有运输救灾药品和食品的公交车,有满负荷超载家庭用具的板车和三轮车。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车辆不断向前行驶,视网膜的成像机构似乎在悄悄的改变,房顶瓦片震落,墙体开裂,房屋倒塌,路面撕裂,桥梁受损变形……
11时40分,到了遵道,向导说前头山体滑坡,路断了,车过不去了……
遵道的场景立刻就让官兵们震撼不已。
镇里的房屋大都已经倒塌,路面严重扭曲变形,到处是半米一米宽的裂缝和拱起的水泥埂。车队进镇的时候,官兵们都看见了这样一幕:一位30多岁的妇女带着一个两三岁的孩子披麻带孝跪在地上,一边痛哭一边在烧纸钱,……
很显然,这是一对失去了丈夫和父亲的孤儿寡母。
曾祥明政委后来说,这凄然的一幕给了他“极大的震撼”。
而镇里聚集着的人群一见有军车到达,也都纷纷拥上前来:
“解放军,你们带了吃的么?你们有水么?……”
几乎是出自本能,官兵们都把自己身上仅有的干粮和一瓶水拿了出来。
然而这时遵道镇还没有部队进入,只有很多志愿者在那里救援和分发物资,人多而粥少,场面相当混乱:到处都是拦车索要食物和矿泉水的灾区群众,少数人甚至强行取用;一些运送救灾物资的志愿车辆也不敢在半途停留,干脆就把物资车直接就往“解放军”这边开,还要“请解放军帮助分发物资”……
可“解放军”负有突进金花救灾的任务,不可能在此过多停留。更何况他们自己也还有“吃喝问题”:现在官兵们是既没有水又没有粮,早上匆匆填充的一碗方便面所贮存的热量已经消耗殆尽。再说,就算吃的还能忍受,可如今天气这么炎热,要再没喝的,在行军路上倒下几个该如何是好?……
还好的是,遵道有个总参的基地,大家都是穿军装的,和尚不亲帽儿亲。那里的领导对前来救灾的部队很热情也很支持,马上就把仅存的一些矿泉水给炮团官兵每人补充了一瓶。同时也告诉他们一个信息:附近一处溶洞里有山泉水,经检测还可以饮用,你们可以尽量装一些,这一路上没水可不成……
于是大家又到那个溶洞里去取水——每人用军用水壶装满了一壶山泉水。
就这样,带着一瓶矿泉水和一壶山泉水,炮团官兵们又徒步继续向金花开进。
曾祥明想了想,这颗心还是落不下肚:老百姓没吃没喝,部队也没吃没喝,这怎么得了?
靠着手机中那点儿残存的电池,曾祥明给刚率炮团保障车辆赶到成都的王同宇副政委下了一个很“霸道”的命令:“同宇,你要想尽一切办法,赶紧在成都采购一批矿泉水和干粮,以最快速度运到金花来!”
“政委,我没钱啊……”
“这我不管,你自己想办法!你就是抢也要给我抢来!”
……
下午14时左右,队伍沿河谷一路疾进,来到了与金花镇一山之隔的土地岭下。
看见大半天还没吃上饭的官兵们又累又乏,曾祥明政委决定在这里稍作休息,顺带收拢队伍,清点一下人数——这一路上到处都在不断地塌方滑坡,队伍只能在河沟里蜿延绕行,前头后头拉得很长,对讲机也时时喊不通。
队伍刚收拢,好多人屁股刚沾地,大地突然颤栗起来——余震来了!
这次余震来势很凶猛,山在晃,地在摇,前方不远的拐弯处轰轰隆隆落下了不少巨石,摔碎的石块还四处飞溅。一时间,官兵们都被狠狠地惊骇了一把,一位叫许新的报话员更是发出一声尖叫,双脚象“安了弹簧”似的一蹦老高,差点儿把电台都摔在地上……
“大家不要慌,原地不动,赶紧蹲下!”指挥员们跑前跑后一通招呼。
曾祥明政委后来跟我说起这一段时还心有余悸:“这样的情况,别说这些年轻战士们没有经历过,我也没有经历过啊!他们紧张,我也紧张啊!紧张什么?就怕那滑坡下来的石头砸了我的战士!我们有400多名战士啊!队伍又拉得那么长,你说说,我能不怕么?……”
“那可真是万幸,要是政委当时不叫住队伍在那儿休息几分钟,那次滑坡垮下来的石头可就正好砸在我们队伍中啦!可这的确又是一个偶然一个侥幸,我就是想拍政委的马屁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拍呀……”黄建中参谋长更有“黑色幽默”。
从师里下到炮团跟进指挥的师副政治委员庞龙对曾祥明说:
“赶快让后边的人先停下来,我们先到前边看一看!”
不看犹可,一看就惊诧不已。
从山上滚落的大堆石块壅塞于前,本来就狭窄的“道路”挤压得只剩下一个呲牙裂嘴的“豁口”,仅能容一人勉强挤过去。而那些断裂的亘壁、嶙峋的巨石如同定时炸弹一般悬在头顶,瞅着都犯晕。更要命的是,余震虽然过了,大地也停止了颤抖,可断崖上仍然不断地有碎石落下还到处飞溅,不由地不让人望而却步。
“平均15秒往下掉一块石头!”庞龙副政委掐着手表。
“看样子,不能再等了,必须强行通过!”曾祥明望着庞龙副政委。
庞龙副政委点点头,扔下烟头。
这位师副政委也是这支团队的老政委,“乌蒙铁军”的美名就凝聚着他的心血。在这支部队官兵中他的威信很高,也是年龄最大阅历最多的老大哥,说话办事儿拿主意的份量那也是不言而喻的——后来在绵远河谷的金鱼嘴我也感受过他的领导魅力:不尚空谈,没有豪言,很朴实平淡的话从他口中道出,都能让人产生一种“很带劲儿”的感觉……
曾祥明政委心想刚才那一次惊吓算是侥幸,可咱们不能凭侥幸把队伍带出危境吧?
他马上召集营连干部们开会,提出了三点要求:
第一、经过危险路段时,都成一路纵队;
第二、一听,二看,拉大距离,快速通过;
第三、不准讲话。
有朋友可能会说,这三条好象不需要多么深沉的学问,是个人儿都能掰活出来吧?
可在这种时候这种地方,这些看似罗嗦唠叨的“要求”有可能就很管用!有准备有措施当然有可能还是会出问题,可能还是会遭遇伤亡——毕竟这是人力难以预测也难以抗拒的天灾,可要是没有准备没有措施仅凭侥幸,那就几乎可以肯定会出问题,肯定会造成伤亡……
指挥员是干什么吃的?不就是干“有准备有措施”吃的么?
庞、曾、黄几位指挥员一起商决:这么多人的一支队伍挤在一起贸然向前行军还是不太安全,应该派出一支突击队在前头探路,将一路上的危险路段均作出标记并留人通报情况,突击队应由一个建制单位的党员组成……
他们决定:由黄建中参谋长负责组织和率领这支突击队。
“团指挥连,你们有几个党员?”黄建中问。
团指挥连政治指导员徐德友很精神地把胸脯一挺:“报告参谋长,7名!”
“人太少了,换一营吧!”曾祥明说。
炮团一营的11名共产党员组成了这支玩儿命的“突击队”。
徐德友很扫兴,一连连长任春雨却很得意——他成了这支“党员突击队”的队长。
党员突击队出发后,曾祥明看到被惊骇了一把的官兵们都缓过劲儿来了,也喊了一声:
“出发!”
话音未落,曾祥明自己和庞龙副政委都一跃而起,率先冲向那道呲牙裂嘴的“豁口”。
头顶上响动的滑落声越来越近,他们的身影也随着高低起伏的乱石升降偏移。
“10秒,过了!”喘息未定的曾祥明看了一眼手表。
不一会儿,黄建中参谋长带着两名干部也冲了过来。
三位师团首长亲自把在这道“豁口”旁,一边当观察员一边掐着表组织部队通过。
战士们大都卯足了劲儿往前冲,但也有几个新兵一边战战兢兢地不时看着下落的石头,一边犹犹豫豫地往前蹭,刚一到那“豁口”前便又退了回去……
“别怕,我们给你看着上边,叫你们冲就再冲!”曾祥明喊道。
“好,冲!……快,小心!……还有5秒!……好,这不过来啦?”
望着几位首长,气喘吁吁的新兵们露出稚气羞涩的笑容。
“傻笑什么,赶紧跟上队伍呀!”
……
一小时后,400多人的队伍全部通过了这道“鬼门关”。
“三夫保关,士卒平安,可喜可贺!”庞龙副政委擦去一头的汗。
队伍继续前进。
又一个小时后,“党员突击队”从前边传来消息:金花到了!
官兵们加快了脚步,又冲过了一处处塌方险段。
17时30分,炮团第二梯队全部突进“孤岛”金花!
“解放军来啦!解放军来啦!”
“感谢共产党!感谢政府!感谢解放军!”
“就知道你们一定会来,一定会来的!”
……
就象见到了自己的亲人一样,人们纷纷涌上前来,一边尽情的哭诉一边鼓掌欢呼。战士们也纷纷把自己身上的矿泉水分发给老人和孩子。而一些老人却拉住正在接过矿泉水的孙子:“不准喝,你没看他们身上什么都没有么?你喝了叔叔就没喝的了,还怎么帮我们救灾?……”,流着眼泪的战士们接着又把矿泉水往那些委屈得要哭出声儿来的孩子手中塞……
此时此刻,此情此景,究竟谁是谁的孩子,已经分不清了,也用不着去分清了……
一位老汉扑通一声双腿跪地,两行老泪从干瘪的眼眶淌出:
“解放军,总算把你们盼来了,凤凰村还有200多人没有逃出来,求求你们救救他们!”
“老人家放心,我们就是来救人的!”
曾祥明红着眼圈赶紧双手将老人搀起。
金花镇党委书记耿恒合握着曾祥明的手,“你们真是神兵天降!这下金花有救了……”
“耿书记,我们的任务?”
“现在什邡那边的公路已经打通,你们派一部分人去搬运救灾物资,其他人就地展开,进行地毬式搜救和清理。你们千万注意安全,仙女洞崖上落下来的石头能飞出一两百米,打到镇里头的房屋里,昨天就伤了不少人……”
连日奔波的劳累和疲惫被置诸脑后,热血满腔的官兵们又兵分数路冲向断垣残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