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国光：中国经济宜走中速发展道路

中国经济时报

刘国光

今年３月９日，我在中国经济时报上，对今后我国经济走向，宜采取什么形式，表示了不赞同Ｖ和Ｕ，而主张Ｌ形走势的意见，但Ｌ形底部横线，应从６％或更低增长率左右的低谷，略微上翘，紧贴围绕在我国潜在经济增长率８％附近，上下波动（见３月９日本报新视点版《对当前宏观经济形势和扩大内需问题的思考》——编者注）。这个意见，实际上就是我认为中国经济今后宜走中速发展的道路。

这次世界资本主义经济危机，把社会主义的中国也卷进去，固然是不幸，但在一定意义上未尝不是好事。它提前将我国从高速猛进的快跑急冲中拉回来，符合我国宏观调控的大方向。中央政府制定的“十五”规划增长率就是７％，“十一五”规划增长率就是７．５％。１０％以上的增长不是我们的预期。我们就是要把超过我国资源、环境和人民大众承受能力的过高速度，降到潜在的合理的增长速度，以获得调整不平衡的经济结构（内需与外需、消费与投资等）的空间，和调整经济发展方式（粗放与集约、发展与资源环境等）的余地。

人们预测或设想Ｖ形或Ｕ形走势，无非是表达了一种期望，就是经济重新由低速走向高速。这一期望无可厚非。而且经济运动也不可能老是停滞在低温状态。Ｖ和Ｕ的区别，只在于曲线底部的时间长短。但两个曲线的两端都持平，意在复苏繁荣之后，达到危机萧条前的高速顶峰。但此种设想只着眼于短期。如从更长时间看，按照资本主义经济周期规律，达到高峰以后，速度还要再次降落，跌入低谷，如是反复，资本主义经济摆脱不了这个经济周期率，不管是古典或新自由主义，或者是凯恩斯国家干涉主义，都阻挡不住，因为这是资本主义经济的基本矛盾和规律所决定了的。

我们当然不希望中国也重复资本主义经济运行的轨迹。作为一个社会主义经济体，中国应当摆脱资本主义经济周期率的困扰。要摆脱这种困扰，就要从两方面着手。

从外部影响来说，要尽量阻挡世界资本主义经济周期危机的冲击。我国坚持对外开放政策，在加入经济全球化过程中，切忌过分依靠外需外资，应主要依靠内需内资，也就是过去所说的“自力更生为主”。同时要主动掌握对外开放的广度和深度，不是越开放越好、对外依存度越大越好。这样才能减少外部冲击的影响。

但更重要的是内部因素。我国实行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模式，在社会主义的大框架下，让资本主义因素有所成长，因而某些资本主义经济规律得以发挥作用。其中重要的资本积累和贫富分化规律，造成人民大众有支付能力的消费需求不足，这是资本主义经济周期爆发生产过剩危机的根本原因。我国现时也苦于居民消费需求不足，因此经济成长只能主要依靠外部需求和投资需求。而居民消费需求不足，主要原因在于收入分配差距扩大，导致平均消费倾向降低。所以克服内需不足的主要途径，是要从生产关系和分配关系上，限制资本主义因素和经济规律的作用范围入手，才能使我国作为一个真正的社会主义经济体，摆脱资本主义经济周期率的干扰。

经济增长主要依靠外部需求和投资需求而不依靠内部最终消费需求，是不能长期持续的。以透支资源、能源、环境为代价来发展经济，也是不能长期持续的。转变发展方式、调整经济结构是保持持续稳定发展的唯一出路。只有在合理的增长速度条件下，才能给调整经济结构和转变发展方式以必要的空间和余地。

所以，我国经济今后的发展不宜再追求高速，而要以潜在增长速度为目标。目前我国潜在增速大约为７％—８％左右，这在中国是一个“中速”，但在世界却是一个“高速”。我们应当珍惜这个速度。不要再以两位数以上的速度为正常现象和实际追求的目标，就是说不要使经济走向Ｖ或Ｕ的右部顶端。当然，小幅的锯齿形波动Ｗ形，即紧贴围绕中速或潜在增速水平线上下摆动，是不可避免的。

中国今后一段时期如能以潜在增速或中速为准来安排经济发展，就可以从容地调整经济结构和转变发展方式，这样就可能得到长期的较快平稳发展，而不是大起大落，跟着资本主义经济周期率转。要做到这点，在经济运行体制机制上，不能完全靠市场调节，也不能完全靠计划调节。而要在发挥市场在资源配置中基础性作用的同时，加强国家计划在宏观调控中的导向作用。强调全国一盘棋，中央和地方朝着一个目标前进，是时候了。

（作者系原中国社科院副院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