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家搞建设会缺钱吗？

黄卫东

　　国家搞建设会缺钱吗?主流经济学家们对此的回答，是很一致的，基本都认为缺钱是我国改革开放之初的一大问题，也就是认为，国家搞建设会缺钱。例如，被誉为中国经济学界的泰斗，著名经济学家吴敬琏先生，就曾多次认为，中国资金短缺。例如，在1997年中国经济出版社出版的《证券经济论集》上发表文章《有限的国有资本难以支撑庞大的国有经济——“国有经济的战略性改组”课题阶段研究报告之一》认为[1]，许多政府必须办的事情，却因为资金短缺而无力去办。文章举例说，在许多国家，政府通常对需要高额投资的重大高新技术开发给予财政支持，由政府程度部分或全部研制费用。但我国政府却常常力不从心。在2012年三联书店出版的《中国经济改革二十讲》[2]一书，采用和马国川讨论的形式，讨论中国经济改革问题，书中第八讲马国川说，“改革开放之初，中国经济建设资金短缺，外汇储备严重不足。所以，中国营建对外开放基地的核心任务，就在于引进国外资金”。吴敬琏则答曰：

　　【“除了引进国外资金，中国发展经济还迫切需要引进先进的技术，引进获得国外企业在长期发展中积累的经营管理经验及世界市场的营销渠道。所有这些，都可以通过外商直接投资(FDI)较快地实现。”】

　　另一位以推动国家实施低工资政策闻名的林毅夫教授，担任过世界银行首席经济学家，在其1994年出版的著作《中国的奇迹:发展战略与经济改革》[3]认为，改革开放之初，中国经济发展水平很低，有三个特征，第一个特征就是资金十分短缺。在最新2016年版上仍然重申这一观点(p27)。主流媒体也经常宣传我国缺钱问题。

　　钱就是学者们常说的货币，本是人们制造出来的东西，最早曾用天然物品当钱，如贝壳、黄金、白银等等。后来人们则将天然物品进行加工，如用贵金属制造的铸币，制成统一的样式，不需要鉴定其成分含量等，方便人们识别和使用。现代货币都是政府拿纸印制的，成本极低，印制一张100美元的钞票，仅需要4美分。因此，国家搞经济建设，不可能缺钱。如此简单的道理和常识，为什么主流经济学家会视而不见?主流媒体为什么会经常传播主流经济学家贩卖的这种谬论?

　　西方国家货币，被我国主流经济学家们称之为国际货币，是真正的硬通货，全世界都认的货币。最近十年来，我国储备了大量西方货币，最多时高达4万亿美元，现在仍然超过3万多亿美元，比美国的外汇储备多100倍，比欧盟的外汇储备多几十倍，甚至与美国政府一年财政收入相当，但是，我国主流经济学家还是经常说我们缺钱。

　　虽然国家可以以极低成本印钱，但并非想印多少，就能印多少，印多了，就会出现物价飞涨，甚至货币和金融系统崩溃，使经济崩溃，政府倒台。国民党被赶出大陆，一个很重要原因，就是滥印货币，导致货币贬值变成废纸，让很多人破产，从而被老百姓抛弃。

　　我国在上个世纪八九十年代，就经常超印货币，多次出现货币增长率高达30%，也多次出现通货膨胀，物价飞涨[4]。1979和1980年流通货币增速均接近30%，1980年物价上涨6%。1985年大部分月份的流通现钞增速都超过50%，导致年底同比物价上涨率超过10%。1988年前后几年，几乎每个月的流通现钞同比增速都超过30%，最高接近60%，导致1989年前后同比物价上涨率接近30%。自1991年后，流通现钞同比增速超过20%，最高达到55%，一直持续到95年，导致95年前后物价大涨，同比物价增速最高接近30%。物价大幅度增长，必然阻碍经济发展。1980年物价上涨幅度较小，生产增长率接近0，1988年和1989年则分别比上年下滑了7.6%和13.8%。九十年代初连续五年的物价高涨，带来了连续三年产出下降，下降幅度最大的一年达到11.1%。

　　产生这些问题的根源是当时我国主流经济界应该知道可以印钞增加资金，却不知道，印钞数量是受市场限制的，或者说限制的额度。经济界不得不反思靠大量增印货币来增加资金的方法。1995年人大通过的《中国人民银行法》第 29条特别规定，“中国人民银行不得对政府财政透支，不得直接认购、包销国债和其他政府债券”。周其仁教授指出[5](p46)，它消除了多年以来威胁人民币币值不稳---政府因财政需要而超发货币。

　　此后，央行就主要依据外汇储备发钞了。按吴晓灵副行长总结，进多少外汇就决定了央行“被动吐出”多少基础货币[6]。西方大量购买我国生产的商品，推动我国贸易顺差持续大幅度增加，使外汇储备猛增，就会带来过多增发的人民币，导致通货膨胀;相反，西方经济萎缩，购买我国物资需求减少，我们的外贸顺差减少，外汇储备增加缓慢，就会导致通货紧缩。这是更糟糕的发行方式。新世纪的两次物价上涨，以及1995年以来发生的2次，时间长达8年的通货紧缩，其主要原因是央行依据外汇储备被动发钞，也就是依据西方购买我国物资的需要来发钞。主流经济界的缺钱理论，天天在主流媒体上传播，统治了人们的思想，也许起了重要作用，让我国制定政策，推动拿国内资产和商品换取西方的货币。国家储备的西方货币就快速增长，到2006年初，就成为世界第一，到2008年就接近2万亿美元，2011年就超过3万亿美元。我们的经济也就成了挣西方货币的经济。

　　市场经济是靠货币来驱动的经济。经济是在不断发展的，每年央行都需要向市场增加一批货币。每年新增货币的投向，影响当年经济的发展方向和增长点，引导更多民间资金共同发展。西方各国都是交给自己的政府，由政府引导经济发展。我国长期依据外汇被动发钞，增印的货币都拿去换西方货币，将新增货币交给西方，让西方控制和驱动我国的经济为西方服务，形成的经济模式，按照哈佛大学弗格森教授总结，就是中国负责生产，美国负责消费的中美国模式[7]。美国已经不再需要生产工业消费品了，只需印钞就可以到中国购买工厂，让中国老百姓替美国生产了。这是过去殖民地时代西方国家从未达到的。

　　美国培养人才的金融学教科书强调央行的独立性，就是要求央行发行货币必须依据国内市场的物价变动情况，不能受其他因素干扰，尤其历史上，很多政府喜欢动用央行印钞机，解决财政赤字问题，往往干预央行的货币发行工作，导致发行过多货币，带来通货膨胀危机。实际美国和西方主要通过购买国债发行货币的，但它是央行主动行为，发行数量是央行决定的，与我国央行在八十年代发行办法的区别在于，我国央行是被动依据政府财政要求发行货币，发行数量是由政府依据财政需要决定的，不是央行依据市场需求决定的。美国联邦储备法第14条明确规定[8]，联邦储备银行有权在公开市场买卖美国各级政府公债。从实际来看，美国央行在成立后的104年，主要通过购买国债，将发行货币投放市场的[9]。欧盟致力于经济一体化，建立了超主权的欧洲央行，代替欧盟各国央行发行货币，但欧洲央行也是购买欧盟各国国债发行货币，让各国分享货币发行主权。西方央行主要储备本国国债，作为货币发行依据，将增发货币交给本国政府。我国经济界却片面理解西方的教科书，此后一直禁止央行购买本国国债发钞，禁止将增发货币交给我国政府。

　　萨缪尔森在《宏观经济学》[10](p157)中指出，“人们需要货币并不是货币本身，而是因为它可以买到东西。……即使我们选择把货币储存起啦，它的价值也仅仅在于我们以后能够花掉它”。如果一直依据外汇储备发钞，由于经济不断发展，需要的货币不断增多，就等于拿财富换回的西方货币都是不能使用的，只能储备在手，或购买利率仅为0.26%的美国国债，等于免费将外汇借给美国使用，从而等于免费将发行的人民币交给西方，让他们购买我们的工厂或产品。我国很多主流经济学家十分推崇美国著名自由派经济学家，诺贝尔奖获得者弗里德曼教授，但他在其著作《货币的祸害》[11]一书第一章指出，“其他国家的货币，就算是单位购买力很高的货币，我们也常常将其视为是一张纸或不值钱的金属而已”。事实上，弗里德曼在书中详细论证，就是黄金，作为货币来说，和使用纸币或石头做货币，并无本质区别，本身都是没有价值的。我国两千多年前的政治家管仲早就指出这一点。

　　我们的外汇储备，大部分都是在美国银行系统账户上的分类数字，购买的美国国债是美联储国债账户上的数字。现在市场上流通的美元纸币，总数不到1万亿美元左右，远低于中国的外汇储备，这也从另一方面说明，中国的外汇储备，储备的不是普通老百姓通常理解的美元货币，因为所有市场上流通的美元纸币都给中国还不够。在这样的实际操作下，我们的大部分外汇都储备在西方，风险是很清楚的。美国精英要消灭中国的外汇储备，是举手之劳。一旦中美两国之间发生对立，则中国的大部分外汇储备会瞬间消失。当初利比亚卡扎菲和伊拉克萨达姆政府储备在西方的外汇，不但不能帮助他们对付西方，反而成为西方收买反对派反对他们的工具。美国一直支持台湾当局作为反对派，最近又加大了支持力度，我们不可不防。但是，直到2017年11月底，按照央行公布的资产负债表，我国人民币发行依据中70%仍然是外汇，对应储备的外汇高达3万亿美元，这是十分危险的。

　　我国主流经济学家，大都到美国留学，有的还在美国获得金融学博士学位，在美国的著名大学获得金融领域的终身教授职位，学富五车，对美国银行和货币方面的了解，应该是很全面的，但是，他们主导的我国金融银行体系，不是采用美国和西方的发钞方法，而是长期依据外汇储备发钞，至少20年，让我们的经济发展成为专门为西方服务的经济。在我国主流媒体上，主流经济学界长期贩卖中国缺钱的荒谬观点，推动政府制定政策，长期执行，拿各种资产和物资换取西方印制的货币。这究竟是为什么?

　　货币本是国家制造出来，用来引导市场发展方向的工具。国家发展经济，不是缺少资金，而是需要做好规划，根据发展阶段，通过资金和经济政策等手段，来引导和组织国民实现分阶段目标，只能逐步发展，不可能一口吃成个胖子。经济得到高度发展的主要标志是生产效率高，人们需要的劳动时间少，而享受时间多，同时各种产品丰富。这就需要建设一个高度工业化的生产系统，包括高效的农业生产。例如，过去我国水稻生产，需要大量的劳动力，现在只需要很少劳动力了，尤其是田间管理，过去需要将秧苗排列得很整齐，每1-2周人工就要将整个稻田除草一遍。现在用除草剂，不需要人工插秧和人工除草了。收割和脱粒等，都使用机械了。更重要的是，发展了高产稻种，大量使用工厂生产的化肥，使水稻平均亩产量增长了好几倍。

　　高效的生产系统，就需要建设大量工厂，建设大量高度机械化的生产线。这需要培养大量科技人才，才能设计各种机械化设备;需要培养大量有知识有文化的劳动力，才能开动这些机器;需要大量生产钢铁，才能制造大量机械化设备，需要开采和生产大量能源，才能驱动机器工作。这些都需要时间。要使我们的经济处于世界领先水平或先进水平，还需要不断发展技术，更新设备，提高效率。我们拿工厂换取西方的货币，让工厂为西方服务，与我们的经济发展目标是背道而驰的。这是当前我国大部分工业产品都占世界一半，人均是世界四倍以上，但积累和消费都很低，人均消费不到世界一半的主要原因。

　　参考文献：

　　1. 吴敬琏著, 证券经济论集. 1997: 中国经济出版社. p. 94-95.

　　2. 吴敬琏, 中国经济改革二十讲. 2012: 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

　　3. Lin,J.Y., 昉. 蔡, and 周. 李, 中国的奇迹 : 发展战略与经济改革. 1994: 上海三年出版社. p. 19.

　　4. 李楠, 我国通货膨胀过程的形成机理分析与传导机制检验. 2011, 吉林大学.

　　5. 周其仁, 货币的教训汇率与货币系列评论. 2012: 北京大学出版社. p. 209.

　　6. 周其仁, 汇率评论之四十九：人民币以何为锚http://zhouqiren.org/archives/1156.html，详细解释参见：我国央行依据外汇储备被动发钞：官方证据 _黄卫东博士_新浪博客http://blog.sina.com.cn/s/blog_e8992d940102w0x0.html, in 经济观察报. 2011.

　　7. Ferguson,N., 货币崛起,高诚译. 2009, 北京: 中信出版社.

　　8. The Fed - Federal Reserve Act https://www.federalreserve.gov/aboutthefed/fract.htm. 2010, the Senate and House of Representatives of the United Statesof America in Congress.

　　9. 美联储. 美联储资产负债表. 2015 2015.1.8 2015.1.12]; Available from: http://www.federalreserve.gov/releases/h41/.

　　10. Samuelson,P.A. and W.D. Nordhaus, 宏观经济学, 萧琛主译. 2012, 北京: 人民邮电出版. p. 34.

　　11. Friedman,M., 货币的祸害，安佳译. 2008, 北京: 商务印书馆. p. 182-19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