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端气候和农业基础设施问题威胁下半年通胀形势

梅新育

由于在全力以赴“反危机”时期世界各国央行全面放开了货币政策的闸门，人们年初一度担心今年将出现猛烈的通货膨胀，上半年中国大陆经济运行数据打消了很多人对通货膨胀的担忧：居民消费价格指数（CPI）同比增幅在2009年11、12月分别为0.6%、1.9%，今年1—6月依次为1.5%、2.7%、2.4%、2.8%、3.1%和2.9%，上半年居民消费价格指数同比总体增幅为2.6%，低于市场普遍预期的3%以上。但农产品及其消费价格对中国通货膨胀一向影响显著，6月份居民消费价格指数下跌的重要原因是应季蔬菜和水果大量上市而显著压低价格，而农产品生产的隐忧则有可能在下半年显著抬高来自这个方向的通胀压力。

不错，虽然去年年末以来接连遭遇大旱和寒冷气候侵袭，从刚刚发布的统计来看，今年中国夏粮收成仍然相当好看：总产2462亿斤，为历史第三高产年，其中冬小麦产量2176亿斤，比上年增收20亿斤，是连续第七年增产。但其它许多国家今年粮食生产前景就不太妙了：

在世界第二人口大国印度，根据印度气象部门最新公布的统计数据，在截至7月5日的季风雨第一个月里，印度季风雨降雨量比50年来全国平均水平低13%，而印度是一个农村水利基础设施薄弱的国家，农业灌溉面积仅35%，去年6—9月季风雨量减少曾把农业增长率压低至0.2%，今年季风雨目前的态势若持续下去，情况堪虞。

英国西北部低气压云团和地中海上空高气压云团交汇，导致欧洲、特别是东部和北部地区高温，许多地区气温同比升高5—10摄氏度，一向凉爽的芬兰最高气温居然上冲至34.2度的75年最高纪录，1000万公顷以上良田遭遇毁灭性破坏。其中，俄罗斯遭遇40年未有之高温和大旱，据该国农业部长斯克雷尼克所述，今年俄罗斯全国播种面积共4800万公顷，其中约950万公顷旱死，谷物产量将从原先预计的9500万吨减少到8500万吨以下，由于干草和青贮饲料出现巨大缺口，畜禽饲养业也将遭遇困难。德国上周最高气温达到37度，土豆工业联合会警告今年德国土豆可能减产三成以上。捷克农业部门预计今年粮食收成至少下降10个百分点。

……

且不说在开放经济环境下，别国粮食供求状况收紧必然波及中国市场；即使仅就中国自身粮食生产而言，我们也不敢忘乎所以。今年夏粮的好收成很大程度上应当归因于高强度使用化肥，而这种大量使用化肥的耕种方式必然损害土壤，因而不可持续。更糟糕的是我国南方正在经受大面积水灾，强度有甚于1998年，而我们的的们实际行动会施落后门最新公布的统计数据，截止农田水利基础设施“还在吃着毛爷爷留下的饭”（借用我遇到的一位留乡知青的话），截止2008年底已建成的86353座各类水库中只有零头是近30年建成的，[1]账面统计的有效灌溉面积虽然从1976年的4498.10万公顷扩大到了2008年的5847.17万公顷，[2]但近两年的水旱灾害让我们的水利设施年久失修、灌溉渠道大量废弃问题暴露无遗。

在这种情况下，秋粮收成如何？对我们下半年通货膨胀将有何种冲击？我们不能不密切关注。在货币政策等各项宏观决策中，通货膨胀从来就是一项重要指标；而粮价和其它主要农产品价格波动对民生影响又非其它商品可及，在非农产业吸收了大多数就业的现代社会，这一影响更加突出。在近几年全球性粮价上涨风潮中，我们已经看到，粮价上涨不仅在摩洛哥、塞内加尔、毛里塔尼亚之类发展中国家引起了社会紧张和政治动荡，甚至在阿根廷这样的农产品出口大国、在意大利这样的富裕国家，消费者也不止一次发起全国性游行示威，抗议意大利面等主食涨价。在国内，食品类价格也堪称近几年中国通货膨胀的“罪魁祸首”，令中国中低收入阶层倍感压力沉重，以至于2007年重庆家乐福沙坪坝店借10周年店庆之机发起限时抢购特价促销桶装油活动，最终演变成为3人死亡、31人受伤的严重踩踏事故。与此同时，政府不能完全指望依靠中低收入者补贴方式抵消粮价波动对他们生活的影响，因为除了可能由此孳生腐败、欺诈等问题并造成额外财政负担之外，这种补贴还有可能对价格上涨火上浇油，导致价格螺旋上涨。所以，多盯着点农村和农业吧！

（2010.7.20，仅代表个人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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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水利部：《水利业》，载于国家统计局编：《新中国60年》，第311—319页，中国统计出版社，2009年。

[2] 国家统计局编：《新中国60年》，第636页，中国统计出版社，2009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