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9年,申泮文在西南联合大学。
申泮文,祖籍广东省从化市,1916年9月7日出生于吉林省吉林市。1929年考入天津南开中学,1936年考入南开大学化工系,1940年毕业于西南联合大学化学系。1946—1959年任南开大学化学系教员、副教授;1959—1978年任山西大学化学系副主任、教授;1978年起,任南开大学化学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1980年当选为中国科学院学部委员(中国科学院院士)。曾任第三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代表,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第五、第六、第七届全国委员会委员,国家教委第一届理科化学教学指导委员会委员,天津联合业余大学校长,天津渤海职业技术学院名誉院长,张伯苓教育思想研究会会长,南开大学新能源材料化学研究所学术委员会主席等职。
1982年,已经66岁高龄的申泮文申请加入中国共产党。入党后,他始终坚信马克思主义,坚信中国共产党的领导,对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事业充满信心。他具有坚定的政治立场和高度的政治自觉,始终在思想上政治上行动上同党中央保持高度一致,并经常在学生中开展爱国主义和集体主义教育,积极宣讲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
申泮文十分重视高等化学教育与教学工作,长期坚持为本科生授课,是中国执教化学基础课时间最长的化学家。因为教学成果突出,他曾连续三届(2001、2005、2009)获得国家级教学成果奖,所讲授和重点改革的化学课程《化学概论》,被评为国家级精品课程和国家精品资源共享课程,他个人被评为国家级教学名师。同时,他出版书籍达70余卷册,累计3000余万字,是中国著、译出版物最多的化学家之一。他统编或合编的《无机化学》和《基础无机化学》两部教材至今仍被广泛地用作教科书或教学参考书。其中,《基础无机化学》还出版了维吾尔文版,获得国家教委颁发的高等学校优秀教材一等奖。
申泮文在国内率先开展金属氢化物的科学研究,他合成并研究了一系列离子型金属氢化物,包括硼和铝的复合氢化物;合成并研究了三类主要的储氢合金,研究了若干种非晶态储氢合金的合成和结构。离子型金属氢化物的合成路线,避免了应用昂贵的金属锂,至今仍是一项有良好应用前景的基础研究。他认为氢能在未来能源构成中必将占有重要地位。他用共沉淀还原法合成了镍基和铁基储氢合金,用置换扩散法合成了镁基储氢合金,使储氢合金的化学合成方法得以系统化,所得产品常比冶金法得到的更均匀、更易活化或活性更高,为清洁能源的开发利用作出了重要贡献。
允公允能 日新月异
申泮文十分推崇南开创校校长张伯苓先生“允公允能,日新月异”的教育思想。“这8个字的南开校训,告诉人们要‘培养学生爱国爱群之公德,与服务社会之能力’,只有德才兼备,才是赋予大学长久创造力的精神力量,才能实现日新月异。”
对南开校训的诠释,申泮文能滔滔不绝地讲整整半天,而且举例生动,字字珠玑。他认为,一所大学不仅要传授知识,培养探究知识的能力,更要注重精神塑造,养成一种浩然之气。“知识会不断翻新,但精神却可以成为一种人文的底蕴和血脉的渊源,积淀为大学和人生最可贵的力量。”
从1987年起,申泮文把自己收藏的图片制作成展牌和幻灯片,每年都自费举办爱国主义教育展览,影响着一批又一批南开学子。2005年,中国人民抗日战争暨世界反法西斯战争胜利60周年之际,他又亲自打印了南开大学被日军炸毁后一片废墟的照片,连同自己手书的“南开儿女奋起反抗”一并悬挂在校园里,号召大学生牢记历史,报效祖国。
南开大学化学学院2015级硕士研究生孙万喜充满感情地说:“先生的爱国热情为‘公’,先生对化学学科的贡献为‘能’——先生用一生为我们诠释了南开的‘公能’精神。我们年青一代一定不负重托,做一个大写的南开人。”
申泮文把自己的人生经历总结成一个公式:事业的成就=教育+勤奋+机遇+奉献,“而灵魂是祖国”。在南开校园,申泮文被师生们誉为“爱国主义教育的践行者”。他说:“我们每个人都应该当践行者——我们办教育就是为了建设国家,只有每个人都爱国,国家才有希望。”
2017年7月4日,101岁的申泮文教授在津辞世。那位年逾九旬还在给本科生上课的老人走了,那位南开园里几乎所有人都熟稔的“白发先生”走了,那位经常颇为自得地称呼自己为“南开土货”的科学巨匠走了……在他的身后,留下的是以身许国的非凡足迹。
“要努力把年轻人培养成才,为中国的教育事业尽一分力量”
申泮文曾经给自己的职业做了一个排序:首先是教育家,然后才是科学家。他说:“我感到自己身上有一种责任,那就是要努力把年轻人培养成才,为中国的教育事业尽一分力量。”101岁的人生,有近70年站在讲台上,他也因此创造了一个纪录——中国执教时间最长的化学教师。
在三尺讲台上,申泮文倾注了一生的心血,因为他特别喜欢在课堂上跟同学发生“化学反应”。
这位“南开土货”有着英国绅士般的风度——2004级本科学生彭宇星入学后聆听了申先生的《双语化学》课程后,不仅被他的渊博学识所折服,也被老先生的儒雅风度所感动。因为知道是资深院士讲课,所以同学们都提早一个小时来到教室。
上课铃响后,申泮文准时站在讲台上,但第一句话让所有同学目瞪口呆,“按照国际上女士优先的原则,请前三排男生起立,将座位让给女生。”至今,化学系所有的班级都保留着这样一个传统,无论大课小课,前三排的座位永远属于女生。
“申先生在授课的时候从来都不迟到,而且都是站着给学生们上课。”南开大学化学学院车云霞教授回忆,一年夏天,课前突然天黑如夜,暴雨瓢泼。有些学生都没能赶来上课,申泮文却准时手擎雨伞出现在了教室门口。看着半个身子淋得湿透的先生,同学们掌声如雷。
申泮文特别重视“基础”和“传统”,他说,西南联大和南开在中国教育史上的重要意义,就在于树立了真正的大学精神,并确立了很好的人才培养模式。“老教授、名教授坚持给本科生上课,这种情况在国际知名大学其实比较普遍,只是国内越来越稀有,这是不正常的!”在他看来,名教授上课,不仅是一种形式,更是传达一种气质,一种渗入骨髓的对真理的思辨与追求,能对青年学生产生巨大的影响。“我希望南开能够保持这个传统,全国的大学也都能一起把它发扬光大。”
1980年,从山西大学回到南开大学担任无机化学教研室主任的申泮文,面对人才短缺的情况,提出“培养高层次人才,应该立足于国内”的主张。他以建设无机化学重点学科为目标,制定了3个“五年计划”:以“传、帮、带”的形式,在第一个5年培养出一批副教授,第二个5年培养一批教授,第三个5年之内培养出一批年富力强的博士生导师。他倡导并恢复了助教制度:聘请品学兼优、责任心强的本科毕业生担任助教,专职助课、辅导、批改作业和实验报告,毕业后培养他们在职直接攻博,这样既提高了本科教学质量,同时也发现、培养了一大批优秀教学人才。他的这一培养教师的模式于1989年获得优秀教学成果奖。
此外,申泮文还安排开展了无机合成、配位化学、生物无机化学3个方向的科研工作,开设了一整套质量较高的研究生学位课程,为教师成长创造了良好的条件和环境。到1996年,南开大学无机化学学科脱颖而出,培养出教授19人、副教授17人、博士生导师7人,拥有在学博士、硕士50多位;建立起了新能源材料化学和应用化学两个研究所,承担“863计划”和“973计划”的多个研究项目,共取得国内外专利30项。
2008年,申泮文带领的南开大学无机化学创新教学团队,入选教育部、财政部批准的我国首批国家级教学团队,成为化学教学领域的国家队。如今他的团队中有院士,有长江学者,还有国家级教学名师,先后获得3项国家级教学成果一等奖。
面对高校中渐盛的“重科研轻教学”风气,申泮文如鲠在喉,经常在各种场合呼吁:“教师要在教学改革上多用力。”
人生的最后几年,申泮文最关注的还是教学改革,他最后承担的项目课题是关于“化学学科教育教学体系的改革”。即使躺在病床上,他依旧不断向前来探望的学校领导、同事和学生询问教学改革的进展。
申泮文曾经这样阐述他对化学这门古老学科的理解:“没有一门科学能像化学这样创造出新的物质,因此化学是一门创造新世界的科学。”申泮文教授在讲课或演讲中,经常与同学们互动,有问必答,有惑必解。他说:“我不喜欢那种鸦雀无声的课堂。因为只有在思想的碰撞中,才能溅出创新的火花!”
在人们眼中,申泮文一直是一个不保守、喜欢“赶时髦”的人。他80岁开始学电脑,90岁时在网上开通博客,成为我国年龄最大的网络写手。申泮文把博客当成“延伸出去的黑板”,学生们既是他的弟子,也是他的“粉丝”。2015年9月10日,正值我国第31个教师节,南开大学为申泮文举行了一场特别的“生日会”,家人、朋友、同事、学生以及学校代表纷纷从全国各地赶来为先生祝寿。
由于身体原因,申泮文未能来到大会现场,他通过视频向到场嘉宾表示感谢。他略微得意地说:“眼下,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正在青岛召开国际教育信息化大会。而我是从1985年开始就在南开大学化学系开展了信息教育尝试,比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推广这项工作整整早了30年!”
作为化学教育家,申泮文不仅注重培养学生的专业兴趣和学习能力,还特别强调爱国主义教育。他认为,南开学校之所以培养了无数治国良才,是与南开精神密不可分的。他经常对学生说:“我经历过抗日战争,深刻感受到爱国主义氛围对人才培养的重要性。”
申泮文是一位没有出国留学、没有博士学位的中科院资深院士,但是他积极创造条件让青年师生出国深造,参加国内外各种形式的教学培训和交流研讨。他常对学生讲:“科学技术没有国界,可是科学家有祖国,科学家的社会责任是为祖国人民谋福利”。
“我这一生就做了两件事:一个是爱国,一个是化学”
申泮文说:“我这一生就做了两件事:一个是爱国,一个是化学。”
申泮文1916年9月生于广东从化,20岁时考入南开大学化工系,1940年毕业留校任教,此后77年时间里,申泮文从未离开过自己所钟爱的化学教育事业。
申泮文常常骄傲地说:“我是南开的‘土货’!”不明就里的人或许会诧异,但了解一些南开大学历史的人,都会从心底油然而生崇敬之情。1928年,在南开大学曾发生过一场全国瞩目的教学改革大讨论,最终确定:南开的发展方向应当“以中国历史和中国社会为学术背景,以解决中国问题为教育目标”,摒弃“全盘照搬西方教育”的办学模式,办出一个“土货化”的南开。
申泮文作为南开“土货”,在我国化学教育与研究领域创下了多项第一:编写出我国第一部中文化学教材,第一个引入美国科技出版物,研制出我国第一代镍氢电池,第一个在化学教学中应用计算机技术,主持完成我国第一部多媒体化学教科书软件、最早开展金属氢化物化学研究……
1959年,申泮文响应国家号召,主动援建山西大学,担任山西大学化学系副主任,在一片空白的基础上建成了山西大学化学系。“文革”期间,他遭受迫害,但“为国家搞科研出成果”的决心愈加坚定。就在许多人无所事事的情况下,他却主动寻找科研课题,为国家的经济建设默默地努力。
当时,因工业生产不足,农业化肥短缺,国家提倡用腐殖酸代替化肥。申泮文敏锐地抓住这个机会,到山西各地考察腐殖酸资源的分布,绘制成《山西省风化煤腐殖酸资源的分布图》,并研究出一整套腐殖酸的提取、检测方法。那时,学习外语常被人看成是崇洋媚外的事情。申泮文则顶着压力,公开支持学生学外语,组织师生翻译“无机合成”丛书。他把翻译工作分给英语水平参差不齐的学生,作为作业来完成。然后他再逐一批改订正。
申泮文还想方设法通过关系到已关闭的图书馆查阅资料,将国外的先进科学成果介绍到国内。“文革”结束后,时任南开大学校长的杨石先院士到山西大学访问,看到申泮文绘制的腐殖酸分布图和他翻译的“无机合成”著作,对他“千磨万击还坚劲”的精神大为赞赏。在杨石先的帮助下,申泮文于1978年底,以62岁的高龄回到南开大学工作。
申泮文一直有个梦想,就是“让中国的高等化学教育走在世界前列”。他说:“这个目标要靠几代人去努力,所以培养人才是最重要的。”坚守三尺讲台,他直到90岁时还亲自给本科生授课;为了编写出“赶超国外最先进的教材”,他笔耕不辍,一生出版了总计70余卷册3000余万字的著作,堪称中国最“高产”的化学家。
车云霞清晰地记得当年跟随申泮文攻读博士学位时,先生给她指定的“博士论文题目”——“你把化学元素周期表给我‘变’到电脑里去。”那是1997年,申泮文刚刚接触计算机,钻研多媒体编程技术,萌发了“研制出世界一流的现代化教学软件”的念头。于是他率领一批博士、硕士和本科生,运用计算机技术,对以往的教学手段进行改造。他们边学习、边讨论、边编程,编出的课件就在教学中试用。
经过3年艰苦努力,电子教科书《化学元素周期系》终于在2000年底由高等教育出版社正式出版,并随即获得2001年国家优秀教学成果一等奖。这套包含60多万汉字、4000多幅图片和1000多幅动画的软件,采用人机对话方式,以元素周期表为主菜单,将各种元素结构通过三维动画进行生动的演示,显示了丰富活泼的教学内容。
之后,申泮文又组建了分子科学计算中心,他的想法是要“打造一个教学与科学研究为一体的创新平台”,通过实验、理论、计算这“三驾马车”牵引化学学科的发展。那段时间,人们总能看到这位“白发先生”骑着一辆破旧的自行车在校园穿梭,而老人自诩的“上坡不下车,下坡不刹车”也成了南开人尽人皆知的“名言”。人们感叹:这位耄耋老人哪来这么旺盛的精力?因为他们都知道,77岁那年,申泮文罹患癌症,切掉了五分之四的胃。
2005年,申泮文以“我国执教时间最长的化学教师”的评语,入选“中国10位最令人感动的教师”。那一年,他90岁。
曾亲眼见证了祖国和母校的苦难历史,爱国的情怀早已融于申泮文的血液之中。1936年,申泮文从南开中学以优异成绩考入南开大学化工系就读。日军发动全面侵华战争后,南大校园毁于日军野蛮轰炸,申泮文的求学生涯只得暂告中断。深受国破、校毁、辍学之痛的申泮文,深感“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毅然投笔从戎,南下参军。在接受紧急战斗训练后,奉命开赴上海淞江一线参加战斗。淞沪沦陷后,申泮文随“临时大学湘黔滇旅行团”步行赴滇,进入西南联合大学。他用两年时间完成了三年的学业,于1940年毕业于西南联合大学化学系。抗战胜利后,申泮文受命承担清华、北大和南开三校复员返校的公物押运工作。历经一年波折,跨越3500公里路途,他和同伴将300多吨公物运回平津,为西南联大的历史画上最后一个句号。
每年新生入学,南开大学很多院系都会邀请申泮文开办“铸我南开魂”系列校史讲座,他不论多忙都从不拒绝:“爱国主义教育是育人的根本,是我们教师最崇高的责任。”
这是一位精彩地走过了101个春秋的世纪老人。他的世界观、价值观、人生观无一不显现着中国传统优秀文化在老一辈知识分子身上的深厚积淀,他的一言一行,正是对“允公允能,日新月异”这一南开精神的完美诠释。(作者:陈建强)(本文图片均为资料图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