议员与助手的合伙生意模式
作者: 方鲲鹏
【笔者注:本文是作者写的一篇关于腐败合法化问题长文中的一节。
近年来,美国腐败合法化的趋势明显加快,旋转门现象愈演愈烈。所谓“旋转门”,是指政府官员离任后直接进入游说公司当高薪职业说客,受大公司委托回来游说以前的官方同事,为委托人图利;媒体戏称这种现象为“政府办公大楼和游说公司之间只隔着一扇旋转门”。根据美国非营利机构“公共市民”(Public Citizen)的调查,上世纪70年代,国会议员离任后进入游说公司捞钱的比例是3%;到90年代末,这个比例竟高达43.4%。腐败合法化,政客变说客,方便了官商勾结,是一种可怕的现象。】
除了像利文斯通这种国会议员通过旋转门直接进入游说公司外,还有一种流行模式,就是议员的高级助手下海开游说公司,与原老板构造利益共生的牟利关系。这里介绍一个例子,资料主要来自《华盛顿邮报》的系列报道(其中一篇长文的网址是:http://www.washingtonpost.com/wp-srv/politics/special/highway/stories/hwy040598a.htm)。
1994年11月共和党成为众院多数党后不久,安•艾帕德(Ann Eppard)在美国首都华盛顿特区,距国会一英里的K街开张了一家游说公司。在这之前艾帕德长期担任共和党众议员巴德•舒斯特( Bud Shuster )的幕僚长。
舒斯特在众议院位高权重,是众院交通运输基本设施委员会(House Transportation and Infrastructure Committee)主席。交通运输基本设施委员会不仅是众院最大的专门委员会,也是油水丰厚的部门。舒斯特1994年担任该委员会主席后,手上握有一份2,180亿美元的高速公路重新授权法案,这是一块大肥肉,运输业的各大玩家垂涎欲滴,想方设法接近舒斯特,图谋从中得到一些政府的合同,分得一杯羹。
在开游说公司前,艾帕德与舒斯特已保持了25年的特殊关系。她是他的亲密朋友、最信任的助手、政治顾问,旅行伴侣,首席筹款人和幕僚长,甚至每天早上她开车送他上班。艾帕德离开他的国会办公室后,他们的亲密关系并没有中止,经常一起用餐,经常一起旅游。虽然她不是他的幕僚长了,但对他国会办公室如何运作仍然保持影响,也仍然在他的发薪名单上,每月领取3,000美元的竞选顾问费。
靠着同舒斯特的特殊关系,艾帕德游说公司一开办就生意兴隆,第二年盈利了100万美金,再下一年有140万。她的客户全是运输业的大公司。1995年国会立法规定,议员的助手离职后一年之内不得向原来的议员老板游说,有趣的是,艾帕德一本正经地对《华盛顿邮报》记者说,她没有违反国会的这个规定。虽然这期间舒斯特仍然经常在她住处过夜,一起吃饭旅游,她也引荐并且陪伴她的客户同舒斯特同享“工作午餐”或“工作晚餐”,可是舒斯特和艾帕德居然都能气定神闲地作此地无银三百两声明:“遵守了国会的回避规定!” 法是死的,人是活的,成熟资本主义国家的精英们,如何善于作表面文章,设计和“遵守”忽悠大众的法律,由此可见一斑。
西方的法律死板到咬文嚼字,人灵活到睁眼说瞎话。像本文男女主角此等亲密程度,仍然可以说遵守法律规定,在游说公司开张后的第一年内没有谈生意上的事,因为找不到法律说睡在一处就违反了这条规定。需要说明,我可以称他们“睡在一处”,但不能说“睡同一张床”,因为虽然男主角没有否认经常在女主角拥有的华盛顿公寓过夜,但他们俩人都只承认是好朋友关系。艾帕德很多年前就离婚独居了,而舒斯特有老婆,但老婆一直住在原住所,没有随伴舒斯特搬来华盛顿。不过这两位女士之间关系不错,老婆不跳脚,大家相安无事。
艾帕德辞去幕僚长职务后,仍然积极为舒斯特竞选筹款,而这同她的说客生意是利益共生,浑然一体。道理再简单不过了,舒斯特手上有大笔的运输业合同,可以照顾艾帕德的客户,而艾帕德为他向客户募款时,只要问一句话,“你不捐给舒斯特,还有谁更值得你捐?”常有捐款者拿了支票来,艾帕德当面立马退了回去,不是拒腐蚀,而是扔下三个字:“这不够!”难怪舒斯特对《华盛顿邮报》记者说:“你知道这里是华盛顿,说客们总是深深地参与候选人的竞选事务,我为竞选筹款付她每月3,000美元是再正常不过了,一切都是正大光明的。”
谈起竞选捐款,不知底细的人容易误以为只能用于选举事宜。其实以竞选为名筹来的款项,只要你会做帐,几乎可以为任何开销付账。餐饮、旅馆、机票等等是不在话下了。联邦选举委员会在1995年还不得不修改了规则,明文规定候选人不能用选举筹款付他们的私人房贷,可见政治捐款曾经连房贷也可以代付。
鲁迅先生说过一个故事,一位生肖属鼠的县老爷生日那天,乡绅们集资铸制了一只金老鼠庆生,县官笑纳后说,三姨太下个月过生日,她是属象的。鲁迅是用了夸张的手法,因为象不在12生肖内。然而鲁迅寓意的现象,在现实生活中却是确实存在,不仅在中国,在美国也是如此。1998年1月的一个晚上,舒斯特出席了艾帕德为他举办的66岁生日宴席,邀请的绝大多数是运输业的说客们,尽管每上一道菜,每位来宾要付费1,000美元,客人们还是踊跃出席。这次宴会为舒斯特筹得15万美金。舒斯特不像那个县老爷有三姨太,好在仍有办法补救,艾帕德为他重复举办了三次66岁生日宴席,得款45万。
1998年4月,美国联邦检查官经过大陪审团的听证程序后起诉艾帕德,指控她在担任舒斯特幕僚长期间,接受说客的23万美元非法礼物后,在一件波士顿地区高速公路的项目上帮助送礼者;另外还指控她从舒斯特竞选筹款中贪污挪用了2万7千5百美元。总共有7项指控,如果成立的话,可以判30年以上的刑期。
然而,艾帕德被刑事重罪起诉的事实,并没有影响她的说客生意,因为客户看到她同舒斯特关系依然密切。在她被起诉后,虽然约有四分之一的客户中止了合同,但很快就有新客户填补上来,遭到起诉后的一年,她进账150万美元,一点也不比前一年少。《华盛顿邮报》记者对此评论道:“艾帕德被起诉后的经历,充分示范了华盛顿的政治现实:游说公司的客户们不在乎你有没有问题,只在乎你认识谁和你满足客户达到目标的能力。”中国一些对美国政治现实丝毫不了解,也不愿作考察的人士,大呼小叫地鼓吹美国化,想当然地认为这是医治中国社会问题的药方。盲人摸象,太可怕了。
1999年11月,艾帕德同检方达成认罪协议,承认一项轻罪,愿意认罚结案,而检方则撤销了其他控罪。检方说由于当年4月份最高法院作出的一项判例,使得证明“接受非法礼物”极为困难,所以不得已撤销了起诉。近20年来,美国腐败合法化的趋势明显加强,美联邦最高法院在其中扮演了重要的角色,下文将做些介绍。
艾帕德遭起诉后,舒斯特受到来自各方面的批评;艾帕德认罪后,舒斯特决定不再竞选连任。2001年从众议员位置上退下后,舒斯特加盟一个游说公司,本人干起了职业说客的勾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