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姆斯基：联军干涉利比亚的目标是确保霸权

沙洛姆 阿尔贝特 魏文编译　

“人道主义干涉”是为确保美国霸权

问：是什么原因推动美国在更广泛的意义上进入国际关系？在世界上任何地方美国的政策选择主要理由和可能发现的问题是什么？美国在中东和阿拉伯世界的政策更具体的主导理由和问题是什么？您认为现在的利比亚形势中美国政策的近期目标是什么？
乔姆斯基：谈到这一问题有用的方式是要问哪些不是美国的理由。我们可以不同的方式谈这些问题。其中之一是对国际关系从职业上进行解读：美国对其政策的解释经常是那不是政策，这是一个有兴趣在这里展开的问题。
另一个更突出的方法是听领导人和政治评论家的说法。我们猜想他们说采取干涉行动的理由是“人道主义”。这种说法本身不包含信息：实际上在这种情况下，使用武力的所有手段甚至是最坏的魔鬼都会采用，他们可能说服人相信自己所说的是真理。比如希特勒可能相信他正在占领捷克斯洛伐克是为了结束部族的冲突，“将先进文明的好处带给那里的人民”，他还可能相信他对波兰的侵略将结束波兰人“野蛮的恐怖”。侵略中国的日本法西斯分子可能认为他们“无私的措施”是为了建立一个“地上的天堂”，保护“中国匪徒”痛苦的居民。甚至奥巴马可能相信他3月28日在总统演说中关于干涉利比亚的“人道主义理由”。还有其他的评论家的说法。
但是可以将这些说法做一个简单的验证，以便确定这些“高尚的意图”是否应当严肃对待：当事人把他们的做法称作“人道主义的干涉”和“保护有罪的受害者或他们的依附者的责任”。我们看奥巴马的例子：在美国的支持下以色列2006年在黎巴嫩进行暗杀、破坏和侵略期间，他曾要求建立一个禁飞区，没有任何可信的借口，难道他在总统竞选运动中没有自豪地解释他曾支持参议院一项支持侵略的决议，在决议中要求惩罚阻止侵略的伊朗和叙利亚？实际上所有“人道主义干涉”和“保护的责任”的解读，不论是书面的或是口头的，在这些简单的和适当的证据之后都消失了。
相反，对讲得很少的实际的理由，人们必须查询历史的档案文件才能发现它，哪怕是国家的档案。
那么，美国的理由是什么呢？一般来说，我认为从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开始的高级别研究计划以来这没有多大的变化。在战争时期美国政策的策划者想让美国摆脱战争，处在一种绝对统治的地位，坚持建立一个大的地区，让美国利用它的“军事和经济优势”保持一种无可质疑的权力，同时保障其他国家只能行使有限的主权，美国可以根据它的全球计划进行干涉。这里说的大的地区应当包括西半球、远东、大英帝国（包括中东的石油储备）和欧亚的一部分，至少是欧洲大陆西部的工业和贸易中心。这是很清楚的，有文件记载“罗斯福总统的目标是在战后的世界上确立美国的霸权”。更重要的是，战争时期的计划的细节在战后不久即付诸实施，我们在最近几年解密的文件中看到了有关的内容，这可以在实践中观察到。当然情况变化了，美国对战术进行了调整，但是其基本原则是相当稳定的，直到现在。
关于中东－按艾森豪威尔总统的话说，是“世界战略最重要的地区”－曾经是美国主要关注的地区，它继续是无比重要的能源储备。控制这些储备就是“对世界重要的控制”。这种关注在有关这个地区的事务中总是占有主导的地位。
比如在伊拉克，美国遭到大规模的失败，这已不能掩盖，花言巧语已被诚实地宣布政策的目标所取代。2007年11月，白宫发表一份原则声明，坚持认为伊拉克应当让美国的军事力量无限期地进入，应当把美国的投资者放到优先地位。两个月以后，总统向国会通报任何可能限制美国军队长期驻扎在伊拉克的立法将被停止，或者说限制美国控制伊拉克的石油资源的任何立法将被停止，面对伊拉克的抵抗活动，这一要求曾在不久之后放弃，如同它必须放弃之前的目标那样。
虽然控制石油不是美国中东政策惟一的因素，相反提出了一些相当准确的指令，过去和现在都是如此。在一个石油丰富的国家，对一个可信的独裁者保障他几乎所有行动的自由。最近几周当沙特阿拉伯的独裁政权利用大规模的武力镇压任何迹象的抗议时，美国没有做出任何反应。另一个例子是科威特，一些小型的示威立即遭到镇压。在巴林当沙特阿拉伯领导的武装部队出面干涉，以便保护少数逊尼派的君主国对付受压抑的什叶派居民的改革要求。政府军不仅撤除了珍珠广场（巴林的塔里尔广场）上的营地，而且摧毁了作为巴林的象征的珍珠雕像，它曾被示威者占领。巴林是一个特别敏感国家，因为美国的第六舰队驻扎在那里，那是本地区最强大的军事力量，还因为沙特阿拉伯的东部作为巴林旁边的门户，是什叶派占多数居住的地区，那里有王国最大的石油储备。由于奇妙的地理和历史的偶然，世界上石油最集中的地区在海湾的北部，即什叶派多数所在的地区。什叶派不言而喻结成联盟的可能性，从很久以前就是美国政策的策划者们的恶梦。
在缺少丰富的石油的国家，战术是不同的，尽管一般来说，当我们的独裁者之一有问题时总是对标准的模式进行调整：在尽可能长的时间支持它，在结果不可能做到时，就公开宣布“热爱民主和人权”，同时试图尽可能拯救大部分政权。
突尼斯和埃及是人们熟悉的例子。叙利亚是一块难啃的骨头，没有对支持美国目标的独裁做出明确选择。也门是一个泥潭，干涉可能为华盛顿带来更大的问题。
利比亚的情况不同。利比亚有丰富的石油，尽管美国和英国曾经常向它残暴的独裁者提供明显的支持，直到现在卡扎菲还不是一个可以信任的人。它们宁愿把他看作是一个更顺从的依附者。此外，利比亚广大的土地还很少被勘探，石油工业的专家认为可能有丰富的没有开采的石油，一个更加可以预知的政府可以为西方开采石油实行开放。
当非暴力的抗议开始时，卡扎菲以武力进行镇压，爆发了一场反叛，夺取了国内第二大城市班加西，似乎就要包围卡扎菲在西部的堡垒。但是卡扎菲的部队改变了冲突的进程，到达班加西的大门。一场屠杀是可能的，奥巴马总统的中东问题顾问罗斯说，“全世界都没有对此进行责备”。这是不能接受的，如同一场军事上的胜利会加强卡扎菲的权力和独立。在这种情况下，美国利用联合国通过了1973号决议，规定由法国、英国和美国负责禁飞区，美国可能起第二位的作用，没有做出任何努力限制空中禁飞区的行动，或是保持对1973号决议更为广泛的指挥权。
这三个国家立即将联合国的决议解释为授权它们直接参与利比亚反叛者的行动。它们以武力强制卡扎菲的部队停火，但是不要求反叛者停火。相反，随着反叛者向西推进为他们提供军事支持，立即控制利比亚石油生产的主要来源，它们已经准备好继续前进。
明显蔑视联合国的1973号决议很快使美国面对媒体带来难题，因为它过于严重地无视联合国的决议。比如在《纽约时报》上就有记者问道，“联军怎么可能为它们对卡扎菲上校在苏特西部落中心的部队的空中打击进行辩解，他在那里似乎还得到广泛的支持，他对平民来说并不代表一种威胁”。另外一个技术上的困难是，联合国安理会1973号决议要求对利比亚全国的领土实施武器禁运，这意味着任何从外部向利比亚反对派提供武器的做法都必须是隐蔽的。
有人提出理由说，石油不可能是一个原因，因为的石油公司已经从卡扎菲那里得到“战利品”。这种说法无视美国的关注。他们还可能对萨达姆统治下的伊拉克说同样的话，或是多年来以至到今天对伊朗或古巴说同样的话。华盛顿的意图是布什所宣布的：控制或至少是有可信任的依附者。美国和英国的内部文件强调“民族主义的病毒”是它们最大的恐惧，不只是在中东，而且在所有的地方。民族主义的政府可能非法地行使主权，违反美国建立“大地区”的原则。他们可能将资源用于满足民众的需要，如纳赛尔（埃及前总统）有时提出的威胁那样。
值得指出的是，三个传统的帝国主义强国（法国、英国和美国）在采取这些行动时几乎是孤立的。该地区的两个主要国家土耳其和埃及可能要求建立一个空中禁飞区，但是它们只是对美、英、法三国的军事行动提供一种微弱的支持。海湾的独裁者们看到利比亚桀骜不驯的独裁者消失可能会“感到幸福”，但是他们得到美国和英国（为了得到石油美元和确保他们顺从自己）提供的最先进的武器装备，只敢提供一种象征性的参与（如卡塔尔）。
非洲国家除了美国的盟友卢旺达虽然支持联合国安理会的1973号决议，但它们一般反对三国对决议立即做出解释的方式，在某些情况下它们的反对是很坚定的。
除了那个地区之外，提到的支持很少。俄罗斯、中国和巴西在安理会投票时都对1973号决议弃权，相反坚持在利比亚完全停火和进行对话。印度也对决议弃权，根据是所建议的措施可能加剧利比亚人民已经很困难的形势。德国弃权，意大利也表示不顺从，部分原因也许是因为非常依赖于和利比亚的石油合同。此外，我们可以记得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以后意大利在利比亚东部地区（现已被解放）进行的谋杀。

三国联军的干涉违反联合国决议

问：有人可能反对干涉，此外，相信民族的和个人的自决，支持联合国或一些国家单独进行的干涉。
乔姆斯基：有两种情况要考虑：一种是联合国授权的干涉，二是联合国没有授权的干涉。除非我们相信在现代（一般来说通过极端的暴力）的世界上国家在它建立的方式上是神圣的，它们有权取消所有不可想象的考虑，那么对两两种情况的回答是同样的：至少在原则上是这样。
在第一种情况下，联合国的宪章和以后的决议授权安理会对干涉有一个考虑的幅度，比如在南部非洲的问题上所做的那样。当然这并不意味着安理会所有的决议应当获得通过，某个国家反对干涉，它相信国家的和个人的自决权; 另外的考虑属于特殊的情况，除非我们国家实际上处于一种神圣单位的地位，其原则是一样的。
在第二种情况下，即三个国家（法国、英国和美国）对1973号决议做出的解释，与其他很多事例在一起，回答再次是肯定的，至少在原则上是这样，除非我们有以联合国宪章和其他的条约规定的方式建立的全球国家体系作为某种不可违反的东西。
当然，总是有一种非常沉重提供证据的职责，这对支持以武力进行干涉或是任何其他的使用武力是需要的。在第二种假设的情况下，这种负担是特别重的，在违反联合国宪章的情况下，至少对尊重法律的国家来说是这样。但是我们应当注意到世界上有的强国拒绝这种立场，把它排除在联合国的宪章和美洲国家的宪章以及其他国际条约之外。在接受海牙国际法庭的司法管辖权时，当该法庭根据美国的倡议，1946年的确定华盛顿将自己摆在违反国际条约的的罪名之外，后来经1948年经预防和镇压谋杀的公约批准，但有相似的保留。所有这些得到国际法庭的证实，因为它的程序被司法管理机构接受。一般说美国的做法是对批准的国际条约塞入重要的保留，在这些条约的实践中自我豁免。
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以后的时期，有两个采用武力的事例，虽然不能认为是“人道主义的干涉”，可能在法律上是可以共存的：1971年印度对东部巴基斯坦的侵略和1978年12月越南对柬埔寨的侵略; 这两种情况都是为了大规模的暴行。但是这些事例都不符合西方进行“人道主义干涉”的准则，因为那是错误的机构的谎言，不是西方干的。美国激烈地反对那些暴行，以后严厉地惩罚了在现在的孟加拉和波尔布特的柬埔寨进行屠杀的“坏蛋”。
在目前的情况下，三个帝国强国对利比亚进行的干涉正在违反联合国的1973号决议，它们的罪责是很重的，因为可怕的事实俱在。这是永远不能忍受的。我们认为国家-民族现在的形式是特别神圣的。在班加西预防一场可能的屠杀不是小事情，这取决于对其理由的想法。

合法地反对导致屠杀的干涉

问：一个人可以有兴趣认为一个国家的持不同政见者在寻求自决时不被屠杀，合法地反对一场有目的的干涉，避免一场屠杀，不论它的理由是什么？
乔姆斯基：这纯是一种假设，意图是天真的，根据我开始提到的准则，我不知道如何回答这种抽象的问题：这取决于条件。我们可以反对干涉，如果这种干涉可能导致一场非常严重的屠杀。我们可以想象，美国的领导人1956年在匈牙利可能有避免一场屠杀的意图，轰炸莫斯科。或是克里姆林宫在80年代通过美国的轰炸，在萨尔瓦多可能有避免一场屠杀的意图。考虑到可以预见的情况我们大家都会同意这些不可思议的行动可能在法律上得到回答。

干涉科索沃与干涉利比亚的相似之处

问：许多人看到1999年在科索沃的干涉与现在对利比亚的干涉有一种相似之处。您可以解释它们主要的相似之处和不同之处吗？
乔姆斯基：事实上，许多人接受这种相似，这也表明西方宣传系统令人难以置信的势力。关于干涉科索沃的背景我们有很多文件，包括美国国务院详细的文件汇编，西方科索沃检查代表团观察员的长篇报告，材料来自北大西洋公约组织、联合国、英国的一个调查委员会和其他许多材料。这些报告和研究材料对事实的看法是一致的。
总之，我们可以说在轰炸的前几个月，那里没有发生任何重要的变化。不论是塞尔维亚的军队或是科索沃解放军的游击队都有暴行，后者的暴行更为严重，他们从邻国阿尔巴尼亚发动攻击，在那期间至少英国（联军中最富侵略性的成员国）最高当局的说法是这样的。在索科沃发生的严重暴行引起北大西洋公约组织对塞尔维亚的轰炸，其后果是完全可以预见的。北约的总司令克拉克将军在轰炸几周前向白宫报告称，轰炸将引起塞尔维亚地面部队激烈的回应。在轰炸开始时，他对媒体说这种回应是“可以预见的”。
在轰炸开始后很久，联合国登记了第一批科索沃的难民。只有一个例外，在轰炸期间对米洛舍维奇的指控大部分是以英国和美国情报部门的报告为基础的，回避了轰炸所犯下的罪行，我们知道美国和英国的领导人不可能严肃地对待这事，他们在轰炸的同时积极支持更加严重的罪行。此外，有很多理由相信一项外交解决的范围，实际上在北约轰炸78天以后，联合国的决议只不过是在塞尔维亚的立场和北大西洋公约组织在开始时的立场之间的一种承诺。
历史不是量子物理学，总有有广阔的余地可以提出质疑。当时占主导地位的说法是，北大西洋公约组织进行干涉是为了阻止种族清洗，尽管支持轰炸的人至少容忍大量不祥的事件，说他们支持轰炸对阻止可能发生的暴行是必要的：我们应当行动，尽管会造成大规模的暴行，轰炸是为了阻止可能发生的暴行。
这种一致的行动和热情的原因是很清楚的。大国在自我颂扬的纵欲和恐惧中进行轰炸，这令人震惊。我们不能允许继续忘却历史上这一重要的时期。在那次事件之后，他们对结局必然是感到“荣耀”。对科索沃的干涉提供了这种结局，这种虚构应当“努力保持”。
科索沃事件和利比亚事件有相似之处：根据小说版的说法，两次干涉都受到“崇高的意图”的鼓舞。相反，现实的不可接受的世界表明这种相似是完全不同的。

利比亚可能出现的前景

问：同样，很多人看到现在对伊拉克的干涉与在利比亚的干涉之间有相似之处。在这种情况下，您能解释它们的相似和不同之处吗？
乔姆斯基：在这里我也看不到重要的相似之处，除了参与干涉的是同样的国家。在伊拉克问题上，到最后才承认其干涉的目标。在利比亚问题上，目标可能是相似的，至少在一个方面：希望有一个顺从和可信的政府支持西方的目标，为西方的投资者提供得到利比亚丰富的石油财富的特权，正如我说过的，可能会比现在承认的目标走得更远。
问：今后几周，您指望在利比亚发生什么？在这种情况下，对美国的政策来说，一个反对干涉和战争的运动的目标应当是什么？
乔姆斯基：这当然是不确定的，从目前看可能出现的前景将是利比亚分裂为一个富有石油的东部地区，它在很大程度上依靠西方的帝国强国; 一个是贫穷的在能力有限的一位暴君控制下的西部地区; 或是一个得到西方支持的力量的胜利。在任何情况下，美、英、法三国所期待的是一个问题较少和比现政府更多依赖西方的政府。其可能的结局如同总部设在伦敦的一家阿拉伯报纸相当准确地描述的那样。虽然应当承认预言的不确定性，但文章预言在利比亚的干涉可能产生“两个国家，一个是东部反叛者的国家，有丰富的石油; 一个是在西部由卡扎菲控制的国家……一旦得到油田，我们将能够在利比亚看到一个新的石油酋长国，一个人口稀少的国家，受到西方的保护，非波斯湾的“石油酋长国”。或者说，得到西方支持的反叛者可能继续坚持到最后，以便消灭易怒的独裁者。
关心和平、正义、自由和民主的人们应当试图找到提供支持的办法，帮助利比亚人打造自己的未来，摆脱外国强国实施的限制。我们可以希望继续走向这个方向，但是未来应当掌握在利比亚的手中。
(《环球视野globalview.cn》第362期，摘译自2011年3月30日西班牙《起义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