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热津斯基的“大西方战略”评析

郑彪

　　美国是现实主义的老家。美国政治早已在道义上破产，美国经济则在财政金融上破产，长期发债借钱输血维持。但美国尚存一些优势，其中技术优势之一，是在国家最高层面有一批肯读书，善思考、高水准且务实，又有很大政治影响力的地缘政治学家为之“导航”，基辛格、布热津斯基是其中突出的代表。这些人是国际垄断资本集团的大脑，政治上反动，本质上反华，但是他们的著作往往对时局的反应快，有价值，且信息量大。2012年布热津斯基的新著《战略远见 美国与全球权力危机》在美国出版，当年新华出版社就推出了中译本。该书对近年来美国衰落和全球地缘政治变局的新态势进行了分析，对2025年前后的全球地缘政治趋势进行了分析预测，并提出“大西方战略”构想。这反映出美国外交的一个新的重要动向。这个“大西方战略”的基础，是所谓“美国复兴计划”(对此笔者有另文分析);以此为基础的“大西方战略”构想，并无更多新意，但是值得重视和研究，并加以应对。时值中美两国首脑会谈前夕，布热津斯基发出呼吁要发表“联合公报”，笔者倒是觉得这个提议似有些小题大做，虚张声势。不如多做一点背景研究，故发表本文，供读者和有关方面参考。

　　布热津斯基在其2012年出版的新著《战略远见 美国与全球权力危机》一书，提出了“大西方战略”构想。其要点主要是：

　　第一， 继续履行对北约的承诺和维系跨大西洋联盟，这是“大西方战略”的核心和基础。

　　第二， 鼓励英法德为轴心推动欧盟统一欧洲，鼓励加强另一个轴心德法波(称作“魏玛三角形Weimar Triangle”)密切磋商合作，“这对欧盟(继续)东扩具有关键意义”。

　　第三， 美国要避免单打独斗，力图在国际重大事务中拉中俄两国参与，同时力促欧盟为其分担责任和成本。

　　第四， 下大力拉俄罗斯和土耳其加入欧洲，建立所谓“大西方”阵线，为西方扩大地盘和注入活力，以实现西方复兴，叫做“使西方重现历史上的辉煌”。

　　第五， 俄罗斯最好能在未来20年内加入欧盟和北约。为此，美国既要力阻俄罗斯地缘政治重心持续东移的趋势，离间和破坏中俄全面战略合作关系，“美国的努力还应当力求使土耳其和俄罗斯发生(继续西化的变革，包括修宪——引者)变革”。

　　第六， 在欧亚大陆，一面对中国要加以笼络，实为羁縻，同时继续控制欧亚大陆的地缘政治平衡，防止出现“超级大国”;一面继续拉俄西归，实际上继续以中俄为地缘政治战略对手。

　　第七， 极力促进土耳其加入欧盟，近期可使其成为避免中东动乱向欧洲蔓延的屏障，其实是化解土耳其在西方之外复兴奥斯曼帝国的地缘政治潜能，避免其加入“好斗的穆斯林”世界，并赋予“大西方”以新的地缘政治意义。为此他不惜吹捧和神话凯末尔改革和“土耳其道路”。

　　第八， 在亚洲，包括东北亚、南亚、东南亚、中亚以及其它地区，继续玩弄地缘政治平衡的游戏，同时“包容”中华复兴。

　　几点简要的分析评论：

　　1. 今日美国已自蹈危局，内外交困如坐火山口，国内形势尤其危险，再次为欧洲提供马歇尔计划那样的援助，已经没有可能，所以，所谓“继续履行对北约的承诺和维系跨大西洋联盟”，在很大程度上是口惠而实不至，只具有象征意义。

　　2. 吸引俄罗斯加入西方，是有苛刻的政治条件的，就是俄罗斯必须实行西方认可的政治体制民主化改革，且达到“欧盟的标准”。对此，经过这二十年的折腾，俄罗斯主流意识早已经不信这一套了，至少在未来普京继续主政的时期是这样。

　　3. 布热津斯基设想，未来动员欧洲的年轻人像当年移民开发北美那样，向俄罗斯西伯利亚和远东发起“东进运动”，“这将提升欧洲的愿景”、但是，可行性如何?百多年来俄罗斯人尚且难以做到，欧盟会有多少人向那里移民?布氏明知不现实，却偏要这样畅想，是不甘心眼看着那里丰富的资源或付诸东流。

　　4. 再次拉俄罗斯加入西方，是一个极其困难和充满风险与不确定性的巨大工程。所以布氏说，鉴于这件事对西方具有巨大的意义，故必须足够耐心和谨慎，问题是时间不充裕。他希望这个过程在20年内搞定，鉴于历史进程在加快，如果预期在21世纪上半叶搞定俄罗斯，那就太晚了。(20)(参见(美)布热津斯基著、洪曼、于卉芹、何卫宁译：《战略远见 美国与全球权力危机》，新华出版社2012年版，第162页).为什么太晚了?因为西方根本不可能再有四十年时间。实际上只有十年左右。十年搞不定中俄，西方将彻底输掉全球地缘政治游戏(“大棋局”)。

　　5. 试图拉俄罗斯和土耳其入伙，为西方注入活力，扩大并在地缘政治上盘活西方，进而复兴西方，重建西方的辉煌。这对非西方世界意味着什么?是否要重回十九世纪?

　　6. 在“大西方”战略中，美国将如何对待中国?表面上看，布热津斯基说：“美国的最终目标是使中国成为世界事务中一个建设性的主要伙伴”，就是所谓中美之间已经形成的“非正式的地缘政治的‘G2’关系”。(21)(同上，第199页)。关于“中美国”， 也就是所谓“G2”对中国的意义，笔者有专论分析。(22)(《“中美国Chimerica”的国际政治经济学分析》，《海派经济学》2010年第3期)在至于什么才是他所定义的“建设性”，当然是符合美国利益，如果不符合，美国就会反对，当然反对是要掂量和计算成本，“美国不会不计代价”。(22)((参见(美)布热津斯基著、洪曼、于卉芹、何卫宁译：《战略远见 美国与全球权力危机》，新华出版社2012年版，第181页)在战术上，可能是这样，中国会成为美国安抚、羁縻兼以继续实行战略欺骗的对象，美国会相对容忍中国的发展和在亚洲有相对突出的地缘政治地位，甚至在经济上主导亚洲，前提是中国不出“大格“和继续向美国“纳贡”;在战略上，中俄两国都是美国逃不掉的地缘政治对手，美国将继续在中国周围“维持强大的地缘政治存在”，对此有任何怀疑和动摇，对中国都将继续导致致命的地缘政治后果。

　　7. 布氏是两头吓唬：对欧盟说，未来如果没有美国，欧盟就会破碎，西方就完了，而俄国人就会卷土重来，像1815年沙皇亚历山大进军巴黎和1945年斯大林在波茨坦举行庆功晚宴那样;对东方则说，如果没有美国，东方“会更不稳定”，未来非打起仗来不可，而这次日本则未必打得过中国。总之，它力图使世界相信，死了张屠夫，就吃混毛猪：如果没有美国，世界将陷入极为可怕的混乱，那不符合各国利益，所以大家不要挑战美国，还要帮助美国复兴。美国复兴了，世界会更“美好”。在中国很有些人相信这套话，所以有“救美国就是救中国”，如同“左手救右手”的思潮。这套说辞使中国人想起曹操的名言：“设使没有孤，不知有几人称帝，几人称王?”殊不知，曹操死后，三国归晋，中国向重新统一迈进了一步。

　　8. 在未来的“后美国霸权时代”，美国谋求的目标是做全球地缘政治格局的平衡者和仲裁者，不叫主宰者，也主宰不了，于是退而且其次，平衡和仲裁也多少类似操纵者，以实现其全球特殊的利益。他力图使中国相信。美国的平衡者仲裁者的地位，“最终”对中国是有利的，所以中国不应当妖魔化对方。(23)(同上，第197页)。

　　9. 布氏明言：在未来几十年里，美国最迫切的地缘政治使命有三：一是复兴美国，二是“扩大西方的地盘”，就是西方东扩(西起北美，东至土耳其、符拉迪沃斯托克和日本、朝鲜半岛)，从而激发其活力;三是继续维持东方各国的平衡，在此基础上“包容”中国崛起。据说这将再次“增强西方核心原则对其他文化的吸引力”，即再次实现西方的全球化。(24)(同上，第192页)真是美国式的坦率，上帝保佑。

　　时代已经变了，全球已经觉醒，几百年建立起来的西方霸权的全球地缘政治基础已经坍塌。在21世纪的全新形势下，布热津斯基的“大西方战略”虽然很有些一厢情愿(因为时代已经变了。包括前几天他针对两国首脑即将举行的会谈向中国喊话，要求中国放弃民族主义，否则难以合作，也属于一厢情愿)，却也很值得玩味。如何应对?笔者说过，美国将其60%的军力摆在中国周围，看起来挺吓人，其实对美国很危险。对此的破解方法很简单，中国古代叫围魏救赵，现代的版本就是毛泽东的“三个世界”理论和实践，四处点火，本质上一样，却是全球战略的大手笔，前无古人，也很有效。终于逼得尼克松总统不得不放下身段，万里迢迢，前往菊香书屋，不是趋谒也是趋谒。尼克松总统一方面是胆识过人，另一方面也是被烧得焦头烂额，被逼无奈。于是毛尼联手，改变世界，也为双方各搞出一个战略机遇期。现在世界的形势又有不同，全球格局包括大三角的格局又有不同，这其中的学问很大，很大。

　　(二0一三年五月二十八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