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自由主义又一张骨牌倒塌了　　

黄树东　　

发轫于2007年的金融海啸，冲倒了新自由主义的又一块骨牌。　　

星期日，日本选民抛弃了长期执政的日本自民党，而以压倒多数将日本民主党推向了多数党的地位。日本从80年代以来，在美国压力下推动的新自由主义改革从此落下了帷幕。假如，日本民主党执政后兑现竞选承偌，日本的经济和政治将大幅度左摆。日本反新自由主义的“新政”就可能在今天了拉开帷幕。　　

要理解日本这次选举的意义，必须回顾80年代以来的新自由主义浪潮，和日本在大资本利益推动下的以新自由主义为特点的经济改革。在即将由人大出版社出版的《选择和崛起》中，我们在系统批评国际经济和金融体系的时候，详细勾画了日本80年代以来，推行的以工业资本主义向金融资本主义转移为中心的改革。在这项改革中，日本传统的以集体主义为特色的企业制度在相当大的程度上受到破坏，日本长期实施的终身就业体制受到破坏，日本原来具有的以强势政府干预为特点的经济体制受到不同程度的肢解，日本原来已经形成的以内部联系为主的完整的产业链和产业结构受到破坏。这一系列改革的中心，就是市场化，就是彻底改变日本过去以银行为中心的企业组织结构，改变政府通过控制银行而实施产业政策的管理体制，就是拆掉日本的保护主义。由于日本的银行是日本财团的中心，日本的市场化改革的核心，就是将以银行为中心的金融体系改革为以市场为中心的金融体系，将银行从实体企业中剥离出来。在改革前，日本银行是政府实施产业政策的工具或手段。盈利不是它的主要目的。它的主要任务是实现政府的产业政策和经济政策。这种银行体制和经济管理体制在二战以后的日本经济的起飞中发挥了巨大作用。但是，这种不符合新自由主义原则的体制，受到了美国和日本国内主张新自由主义的人的两面夹击。银行成了日本经济改革的主要对象。只要彻底改造了日本银行体系，也就再造了日本的整个经济体系。结果，银行在这一改革过程中被改造成了独立的现代银行企业。这些“现代银行”获得了独立于政府的地位，在利润动机的支配下，不再关心日本的产业结构，不再是日本政府实施产业政策的手段。日本政府干预经济的看得见的手，被无情的斩断。日本银行与实体经济发生了脱节。这种脱节是双向的，一方面是银行的这种转变，另一方面是实体企业的转变。在转向以市场为中心的金融体系以后，日本企业不再主要依赖银行筹集资本，而转向金融市场。实体企业的这种转型，给刚刚注入利润动机的银行带来极大的挑战。银行在金融市场的竞争下失去了大量的传统客户，面临巨大的利润压力，不得不寻求新的利润来源。这种双向的转变使日本银行从推动经济起飞的主要力量，变成了追求资产泡沫的主要力量。在80年代中期的“广场协议”以后，日元升值，大量外资涌入日本推动了日本的资产泡沫。而日本银行在利润动机的推动下，成了这一轮泡沫的主要推手。　　

泡沫破裂和日元升值给日本银行带来巨大的灾难，出现大量的坏账和呆帐。日本面临严重的流通性陷阱。许多日本企业面处于破产的边缘。日本金融资本和工业资本，在日元升值，日本产品成本大量上升到情况下，为了降低成本提高利润，而大量长期投资于海外，导致日本出现严重的经济空心化，内向发展投资不足。结果出现了美元经济（或离岸经济）繁荣同日元经济（或内向经济）萎缩的二元经济现象。在这种情况下，日本GDP越来越依赖出口经济。这种二元经济，使内需严重不足，内向企业面临盈利压力。随着日本改革的深入，日本财团内部原来形成的“共赢”的传统，被“竞争”代替。在日元升值的压力下，日本财团开始放弃“共赢”，完全遵循市场导向，将许多零配件生产转移到海外，结果日本原来形成的完整的产业链中生产零配件的厂家，面临严重困境和萎缩。日本的出口产业从此不再是拉动整体经济的火车头。在这种情况下，日本银行和金融资本出于利润的需要，更进一步大幅度削减对内向发展的投资，将资本和资金大量投向美元经济和离岸经济。结果内向发展进一步萎缩。GDP长期停滞徘徊。日本进入了GNP》GDP的奇特的经济时期。GNP的增长伴随做GDP的长期停滞。这种由市场改革带来的问题，单纯依靠市场机制已经无法解决。然而日本自民党政府从上世纪90年代以来，坚持认为必须依靠进一步的市场改革来解决日本经济长期停滞的稳定。对日本自民党政策的种种失望，对日本幻想以进一步的新自由主义改革来解决经济问题的战略性失误，我们在《选择和崛起》中做了详细的批评。　　

日本美元经济的繁荣，导致日本美元储备过高，形成对日元升值的巨大压力，使日本面临长期的流通性陷阱的压力。日本自民党政府在上世纪90年代中期以来，无视日本经济的真实问题，强制性推行一系列的市场化改革，如“大爆炸”金融改革等等，加剧了日本经济二元化和经济停滞。日本政府和中央银行放弃对经济的正当管理，力图从市场改革中杀出一条血路。结果事与愿违，日本浪费了几乎20年的时间，陷在新自由主义的泥沼中无法自拔。例如，日本银行长期实施了“数量扩张政策（Quantitative Easing）”，实施零利率，向日本金融体系注入了大量的货币。但是，这些货币无法通过正常的市场机制进入实体经济。结果导致日本资本更大规模的外流。而金融自由化改革进一步加剧了这种外流的规模。国际金融市场在二十几年长期存在一种被称作“日元转换投资（Carry Trade）”的套利方式。这种投资方式，导致日本资本大量长期的外流。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投资方式呢？由于日本的零利率和金融开放，许多国际投资者，在日本以低（零）利率借日元，然后在国际市场上大量购买回报率高的其他资产，比如美元资产。这种套利方式导致日本资金长期大幅度流向美国，增发的货币无法进入实体经济。　　

于此同时，美国向日本打了一场高科技战争，使日本的高科技产业从世界冠军的挑战者，变成明日黄花。高科技产业的一败涂地使日本错过了20世纪90年代的那一轮高科技革命的火车。　　

虽然美元经济和离岸经济给资本带来了丰厚的利润，但是内向发展的长期停滞，给日本的中下层人民带来许多问题，日本内向发展企业面临许多压力。同所有的新自由主义改革一样，日本也那社会公正和平等开刀。日本传统的“终身雇佣制”面临挑战。日本人开始面临，就业不足，收入停滞的困境。于此同时，教育费用不断上升，失业率不断高升，最低工资停滞不前。日本的贫富差距开始严重起来。中下层人民开始面临许多生存压力。于此同时，日本家庭孩子的抚养成本大幅度上升，许多日本家庭不愿生养小孩。从而导致日本人口的迅速老化。而日本自民党无法从市场改革的怪圈里跳出来，在华盛顿的压力和规劝下，希望用进一步的市场化，来解决日本的问题的战略思路，不仅加剧了这些问题，还使选民看不到出路。由于畸形发展的出口产业对海外市场尤其是美国市场的依赖，日本经济在这轮经济危机中，倍受重创。在长达20年的失败以后，日本选民终于决定放弃市场导向的改革，做出了新的选择。　　

金融海啸终于卷走了新自由主义的另一块骨牌。日本新一届政府，需要更多关注社会的公正，需要改新自由主义的革，需要通过非市场手段使日本经济走出20年停滞的泥沼。然而，在金融资本已经相当强势的今天，在日本这将是一件非常困难重重的挑战。假如，日本跳不出新自由主义的陷阱，日本也许将会有另外20多年的停滞（请参考《选择和崛起》）。日本过去20多年的教训表明，市场不是万能的，市场导向的改革甚至可能使一个快速发展的经济体，迅速滑入经济停滞的陷阱，导致社会严重的不公正，导致普遍的不满。现在，日本出现了政府交替，日本出现了实施“新政”的可能。日本新政府能否实现“新政”，实施什么样的“新政”，其前途如何，让我们继续观察。　　

新自由主义导致了金融海啸，导致了这场世纪灾难。新自由主义理所当然的受到了历史的抛弃。人类已经站在一个历史的分界点。我们完全可以预测，更多的新自由主义的骨牌在不远的将来将会倒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