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政府的七大致命赤字

约瑟夫•斯蒂格利茨　

    布什总统上台之时，大多数对那场选举不满的人土都有如下这种想法：美国的制衡制度，华盛顿的政治僵局现象会造成多大的损失呢？现在人们已经知道：这种损失远远超过了最悲观者所能想象的程度。从伊拉克战争到信贷市场崩溃，各种财政损失难以估量。而在那些损失的背后，则是更多错失的机遇。
    在伊拉克战争中所耗费的资金，在一场让整个国家变得贫穷、而少数人变得富有的购房金字塔骗局上所浪费的资金，以及因这次经济衰退而损失的资金，将所有这些合起来考虑，本该生产的与实际所生产的产值之间的差距将会非常轻易地超过15万亿美元。试想一下，本来可利用这些资金为无保险者提供医疗照顾、改善教育体系、发展绿色环保技术……这份列表是无穷尽的。
    而错失机遇的真正代价甚至可能更大。考虑一下这场战争：首先是政府直接拨付给它的这些资金（即使按照布什政府令人误解的记账方式，每个月估计也将达到120亿美元）。正如肯尼迪政府学院的琳达•比尔米斯和我在《三万亿美元的战争》一书中所证明的，更大的是那些间接费用：那些受伤或死亡军人未挣的工资，被取代的经济活动（从美国医院的开支到尼泊尔安全承包商的开支）。这类社会和宏观经济因素也许要占到这场战争总费用中的2万多亿美元。
    黑暗中总有一线希望，如果能够让自己摆脱这种不适，如果能够对如何使得经济变得更加强大、社会变得更加美好的思考多一点周全而少一点意识形态，也许就能够在解决一些长期恶化问题上取得进展。作为一个从何处着手的路线图，需要考虑布什政府所遗留下的七大不足。
    价值观赤字：美国的实力之一便是它的多样性，即使对于美国的基本原则——被证明有罪之前是无辜的、人身保护令以及法治，也一直存在着不同的看法。但那些不同意这些原则的人往往被边缘化，很容易遭忽略。人们现在已经懂得，这个边缘并非这么小，包括布什总统和他所属政党的领导人。这种价值观的对立本来不会赶上一个较为糟糕的时候。人们可能拥有的共同之处比人们所想象的要少，这样一种认识也许使得人们很难解决必须共同应对的这些问题。
    气候赤字：借助诸如埃克森美孚这样的企业帮凶，布什试图想让美国人相信，全球变暖是虚构的。但事实上它并不是虚构的，即使连布什政府最终也承认了这一点。但8年来，美国什么也没做，美国的污染程度超过了以往任何时候——拖延将使人们付出极为高昂的代价。
    平等赤字：在过去，即使那些身处底层的人从经济扩张中也几乎得不到什么好处，人生被看作是公平的彩票。依靠自身努力而取得成功的故事是美国身份认同感的一部分。但在今天，霍雷肖•阿尔杰（美国19世纪末最受欢迎的作家之一，其作品塑造了许多白手起家走向成功的杰出人物形象，还提出了“美国梦” 的公式，即白手起家不仅要靠“能力”和“品性”，而且还要有“运气”。一一译注）传奇的这种承诺似乎不确实。提升自己社会和经济地位正在变得越来越困难。收入和财富方面不断增加的差距，因一项奖励那些已在全球化彩票抽奖中侥幸成功的人的税法而得以强化。随着那种认识的渗入，要找到共同的事业将会变得更为困难。
    问责制赤字：美国金融界的那些权贵凭着其聪明才智以及理应给予该国的巨大好处，来替他们天文数字的报酬辩护。现在这些皇帝已被证明根本未穿任何衣服。他们不知道如何管理风险；相反他们的行为加剧了风险。资金未获得良好的分配；数千亿美元的资金被白白浪费，效率之低远远超过了人们一般将其归咎于政府的那种程度。然而，这些权贵却顺手拿走了数以亿计的美元，而纳税人、工人以及作为一个整体的经济却陷入无法摆脱的账单之中。
    贸易赤字：过去10年里，美国一直从国外大规模借款——光是2007年就借了大约7390亿美元、不难看出个中缘由：随着政府迅速积累巨额债务，以及美国家庭的储蓄率接近零，美国已经无路可走了。美国一直靠着借来的金钱和借来的时间过日子，遭报应的时候终于到来了。有关合适经济政策的具体含义，美国过去总习惯于训导他人。现在，这些人正在背后偷着乐，有时候甚至训导起美国来。美国不得不去乞求主权财富基金——其他国家的政府所积累的、可在境外投资的过剩财富。在政府开办银行这种想法面前，美国变得畏缩不前，但却似乎接受了外国政府在一些标志性美国银行和机构中拥有较大股份这种观念，这些银行和机构对美国经济来说至关重要。事实上，它们相当重要，所以已给了财政部一张空白支票来拯救它们。
    预算赤字：部分由于失控的军费开支，在短短8年之内，美国的国债增加了2／3，从5.7万亿美元增加到超过9.5万亿美元。不过，虽然这些数字相当引人注目，但还是大大低估了这个问题。许多有关伊拉克战争的法案，包括受伤退役军人的福利费用，都尚未到该支付的时候，这些费用总计可能超过6000亿美元。联邦赤字可能会让国债的数字新增5000亿美元。而所有这一切都是在为婴儿潮时期出生的人所制定的社会保障和保健法案还未施行之前发生的。
    投资赤字：政府的记账方式不同于私营部门。一个为了进行可靠投资而借款的企业，将会看到其资产负债表获得改善，其领导人将会受到称赞。但在公共部门却不存在什么资产负债表，因此太多的人都将注意力过于狭窄地放在赤字上。在现实当中，明智的政府投资所产生的回报率远远高于政府为其债务所支付的利率；从长远来看，投资有助于减少赤字。正如新奥尔良的防洪堤和明尼阿波利斯的桥梁所证明的，削减它们是贪小便宜吃大亏。
    除了纯粹的无能之外，对共和党人为何如此不关注不断增长的预算不足，有两个假说。第一个假说是他们完全信赖供应学派经济学——相信通过降低税收，美国的经济将会极为快速地增长，这样各种赤字都将是短暂的。这种想法已被证明根本就是个幻想。
    第二个假说是通过听任预算赤字膨胀，布什及其盟友指望推动缩小政府的规模。事实上，财政状况变得如此让人恐慌，以致许多民主党人现在正在故意让这些要“饿死的野兽（指政府）” 的共和党人占便宜，并要求大幅度削减开支。但由于民主党人担心自己在安全议题上表现软弱——因此把军事预算看作是神圣不可侵犯的——这样，在没有大幅度削减对解决这场危机至关重要的这些投资的情况之下，很难削减开支。
    新总统面临的最紧迫的任务将是恢复美国的经济实力。鉴于国家的债务，通过最大限度地花最少的钱获得最大效果的方法来做这件事尤为重要，并有助于处理这些重大赤字中的至少一种赤字。虽然通过增加消费这种方式，减税奏效了，但美国的问题是，它一直处于消费的狂欢中；延长这种狂欢只会耽误处置这些更为深层次的问题。随着税人的骤减，各州和各地区将要面临实际的预算限制，除非做点什么，否则它们将被迫削减开支，加深衰退的程度。在联邦一级需要花费更多而不是减少花费。经济必须加以重组，以反映新的现实一一包括全球气候变暖。美国需要快速列车和更为高效的发电厂。这类开支有助于刺激经济，同时为长期的可持续增长提供基础。
    只有两种方法来为这些投资埋单：增加税收或者削减其他支出。高收入的美国人完全有能力负担得起高税收，欧洲的许多国家由于采纳高税率而已经获得了成功，高税率使得它们能够在一个全球化的世界中进行投资和参与竞争。
    毋庸置疑，加税将会遇到阻力，因此重点将会转移到削减费用上。但是，美国的社会支出已经如此地简陋，以致于没有什么可省的了。事实上，在社会保障的不足方面，美国在发达工业国家中相当突出。例如，美国医疗保健体系方面所存在的问题是公认的；理顺它们不仅意味着更大程度的社会正义，而且意味着更高的经济效率（工人越健康，就越有生产能力）。只剩下了一个需要削减的主要领域——国防。在世界所有军事总开支中，美国就占了一半，42％的税收直接或间接地花在了国防上，甚至连非战争性质的军事开支也在大幅度增加。由于将如此多的资金都花费在不能有效对付根本就不存在的敌人的武器上，因此，在削减国防开支的同时提升安全方面，存在着足够多的机会。。
    有关今天经济颓势的好消息是，美国正在被迫抑制自己的物质消费。如果采用正确的方法抑制物质消费的话，这将有助于限制全球变暖，也许甚至可以推动这样一种认识，即一个真正高质量的生活标准可能需要更多的闲暇，而不仅仅是更多的物质资料。
    自然规律和经济规律是无情的。人们可以滥用环境，但只能是暂时的；人们可以入不敷出，但只能是暂时的；人们可以搭投资的便车，但也只能是暂时的。倘若无视自然规律和经济规律，就是当今世界上最富有的国家也将会咎由自取。
    （《环球视野》摘自美国2008年11/12月号美国《琼斯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