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林墙是怎么建起来的?
刘仰
20年前,原东德宣布开放边界后不久,柏林墙便被拆了。20年过去了,人们旧事重提,但大都只说柏林墙被拆除的那些故事。这也难怪,20年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很多亲历者还在,有些还能津津乐道地挖掘一些记忆。然而,对于柏林墙是如何建起来的,人们说的并不多。最多就事论事地说说,建于何年何月,长宽高多少等等。事实上,拆墙比建墙容易。解读拆墙只需解读建墙之后的20多年历史,解读建墙则需要解读建墙之前的200多年的历史。
2000多年前,中国人建了一道长城。几百年后,1900多年前,罗马人在英国也建了一道哈德良长城。那都是青史留名的墙。那时候,建起一道墙,都有共同点:建墙者认为自己代表文明;被墙拦截在外的,都是被文明判定的野蛮人。那时候,事实也确实如此。这一规律在后来有点走样,但依然重复地出现于各种各样的建墙项目中。例如,种族隔离区的墙,美墨边界拟建的墙,以色列占领区的墙,都透露出“文明”拒绝“野蛮”的这个古典含义。事实上,柏林墙的建立,也是建立于这个古典含义的基础上。
但是,除柏林墙之外,所有其他“文明”拒绝“野蛮”的墙,还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文明与野蛮体现于不同的民族。有的是真实地体现,例如中国的长城,罗马人的哈德良长城;有些是虚假的体现,例如种族隔离的墙,美墨边界拟建的墙。唯独柏林墙,把文明与野蛮的标志,在同一个民族之间强行划分。这使我们不得不问:为何在同一个民族中,会产生这样的划分?同一个民族中划分出的文明与野蛮,究竟是真实的,还是虚假的?还是有其他什么原因?这便是探讨柏林墙为何建立的意义,它需要解读柏林墙建立之前一段较长的历史。
欧洲宗教统治时期,欧洲人的墙大致有两个:一是贵族的城堡,拦截了低等级的老百姓;二是教堂的墙,划分了地狱与天堂。宗教统治权丧失后,欧洲换了两道墙:一是国与国之间的墙,这道墙在国家和民族之间时而重合,时而不同。它造成在墙的两边,以文明的名义,玩着野蛮的游戏。而造起这堵国与国分隔之墙的人,都认为在自己所造墙的内部,都是文明的。事实上,我们还看到在欧洲国家之墙的内部,另有一堵墙日益高大。它延续自旧贵族的等级之墙,只不过贵族换了一群人。在向大众灌了自由、民主、平等的迷魂汤之后,一道金钱筑成的阶级之墙,在欧洲每一个国家内部公然矗立。于是,在国与国的高墙两边,“文明”与“野蛮”大肆对抗;在欧洲各国内部的阶级之墙两边,文明与野蛮疯狂厮杀。
终于有一些人看不下去,他们很正确地指出:欧洲几百年来所有张扬的文明,都是被包装的野蛮;欧洲所有的文明故事,都掩盖着真正的野蛮本质。他们的观点得到了印证。第一次世界大战,第二世界大战,都是被伪装成文明的野蛮露出了狰狞,都是打破或重建国家之墙的野蛮混战。这种野蛮原先只对国家之墙以外,才具有文明地行使野蛮的权利;或者只对欧洲种族之外,才具有合法地行使野蛮的文明借口。此时,整个欧洲打破了所有虚假的文明之墙,直接以野蛮对付野蛮。整个欧洲集体疯狂的野蛮,将他们的本性、本质彻底暴露。野蛮的根源就在于抢钱,这个文明建立在抢钱基础上:理论是抢钱的理论,成功是抢钱的成功,失败是抢钱的失败。个人要抢钱,国家要抢钱,民族要抢钱。没有钱,这个文明就完蛋。几百年用来包装的文明故事安在?
于是,一部分欧洲人决心摆脱野蛮,他们终于建立了柏林墙。建墙的欧洲人,依然像古典时期一样,认为自己才是文明,柏林墙之外的,是被事实证明了其野蛮的欧洲。所以,这堵墙已不完全按照国家、民族的界限而建立,而是把重点针对欧洲范围内曾经最疯狂表现野蛮的那个民族、那个国家。柏林墙的建立,事实上是一部分欧洲人试图改邪归正,摆脱野蛮、趋向文明,不要再疯狂抢钱的选择。同时,他们也准备随时消灭柏林墙之外抢钱的野蛮。然而,欧洲的文明是有缺陷的,它不得不生长于野蛮的土壤,想把野蛮剔除干净的柏林墙建造者,在欧洲文明的氛围中,依然难以摆脱其野蛮习性。柏林墙两边发生的事情,实际上只有一点差别:谁把野蛮包装得更好看?包装是一个金钱行为,因此,谁有钱,谁就能把野蛮包装得更好看、更像是真文明,这是一个必然结果。于是,曾经想拒绝野蛮的欧洲人,因为包装野蛮的简陋,不得不看着自己建起的墙被拆除,不得不看着墙另一边的人,用成功抢来的更多的钱,把野蛮包装得花里胡哨,从而再次获得文明的称号。
柏林墙刚刚建起的时候,有一个名叫舒曼的东德士兵,在最后的关头,飞跃铁丝网,来到了另一边。一张照片将舒曼定格为历史的象征。柏林墙两边的人给予他不同的评价,把野蛮包装的更漂亮的西方,将其视为英雄。
然而,在柏林墙被拆除20年后,这位英雄呢?人们发现,当年投奔西方、投奔自由的舒曼英雄,在柏林墙被拆除之后的第9年,因生活苦闷,很自由地自杀了。罗马尼亚的人民也向往把野蛮包装得更华丽的自由世界。在柏林墙拆除后不久,罗马尼亚发生了血腥的暴力变革,以野蛮的方式,投身“文明”的怀抱。然而,在柏林墙被拆除20年后,罗马尼亚有一份民意调查,询问1989年以前的生活和现在的生活,哪个更好?也就是说,在那次血腥暴力变革之前的生活和流血变革之后20年的生活,哪个更好?统计数据显示,认为1989年以前生活更好的,比认为现在生活更好的罗马尼亚人,高出4个百分点。
我不得不认为,柏林墙的拆除,是包装野蛮成功者的胜利。它对于只将野蛮做简陋包装的柏林墙建造者,对于主动建墙一方的民众,产生了巨大的包装上的幻觉,以为华丽的包装就是真的文明。他们远远地只看到五颜六色的包装,看不到超豪华包装的内部。直等到他们投身那个包装的世界,才发现超豪华、超浮夸包装的里面,依然还是野蛮。未来还会有新的柏林墙建立吗?未来还需要新的柏林墙吗?不需要了。西方文明一切为抢钱的野蛮本质不改变,建不建墙都一样。没有了虚假划分文明与野蛮的人造之墙,也许能让人们更清楚、更直接地看到华丽包装之下的野蛮,而不需要隔着一堵高墙,把包装的错觉当成了天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