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什悲剧性的遗产：失去的10年以及美国的衰落

刘伯松

今年9.11周年纪念的热门话题是，如果没有9.11，世界将会怎么样？有的说，有没有9.11，美国照样都会找个借口侵占伊拉克的；有的说，有了9.11，救了中国一命，如果没有9.11，中国可会就惨了；有的说，……

但9.11毕竟发生了，美国先攻阿富汗后攻伊拉克也毕竟发生了。世界当然随之而变；不过，变的方向和结果不是美国和西方所愿看到的。所谓战争有自己的规律，难以预测就在于此。

不管美国政府怎么说，也不管主流媒体怎么写，布什以“反恐战争”方式反应9.11恐怖袭击，正好中了本拉登所设的圈套。本拉登说，他要惩罚美国在1991年第一次海湾战争后部分美军留驻伊斯兰圣地沙地阿拉伯，并常年偏袒以色列，联手欺负巴勒斯坦。他说，他要把美国引进阿富汗，就像当年前苏联在阿富汗纠缠了10年那样令使美国破产。10年后，本拉登已死，他的实际目标达到了吗？

于是，有些主流媒体开始反思，以比较客观的立场去探讨布什的遗产。加拿大全国性的保守报纸《地球邮报》两位专栏作家，一个说，美国的《“反恐战争”使我们误入歧途》（Jeffrey Simpson），另一个说，《美国的创伤是咎由自取的》（Margaret Wente）。而欧洲媒体也有多篇以类似“失去的10年”为题的文章。更重要的是，9.11如何导致美国衰落的文章也开始出现了。德国《明镜》（Die Spiegel）驻华盛顿记者施密茨（Gregor Peter Schmitz）的一文最为代表，并译出作为本文一部分。

失去的10年

10年过去了，“恐怖战争”与“反恐战争”，彼此之间，没有胜家，只有输家。伊斯兰教被部分极端分子绑了架，西方反恐斗争也出卖了自己的价值观。

今天，仍然铭刻在人们脑海中的是两幅图像：一个是燃烧着的双塔，顿时成为废墟，另一个是囚犯在在阿布格莱布监狱的酷刑，惨不忍睹。这就是10年来反恐战争的整个故事。换句话说，在纽约所犯的罪行和反恐战争所犯的罪行同样是可怕的。

同时，人们还会追问，如果没有9.11的强硬反应，西方尤其在欧洲反穆斯林和其他移民的右翼运动会兴起吗？最近挪威炸弹及枪击恐怖袭击会发生吗？……

10年来，我们应该得到一个教训：以暴制暴，将产生更多的暴力。

10年后，美国那些报复性的保安约束自由的法律仍在；更严重的是，美国的反恐战争不仅是不道德的，而且在人命上、金钱上、道德上、信誉上付出了巨大的代价，严重打击美国经济和道德标准。

那么，9.11后，西方尤其是美国应该怎样反应才算适合呢？在战略上来说，一旦在阿富汗推翻了塔利班政府，毁灭了盖伊达组织和基地，美国发动的“反恐战争”使命基本上应该完成，阿富汗战争也应该结束。然而，在一群新保守主义份子摇旗呐喊下，美国过于傲慢，大大高估了自己的能力，变成一个长年战争的国家——与一个无形无影的概念“恐怖主义”斗争。

（德国）施密茨：布什戏剧性的遗产

——9.11如何触发美国的衰落

刘伯松译

（华盛顿）2001年9月11日事件掀起与美国团结一起的浪潮。但它随后发动的战争进程中使这个超级大国失去了那个善意。现在，美国主要是被看为不再是恐怖主义的受害者，而是暴力本身的触犯者。

世界贸易中心废墟浓烟仍在不断上升，当时的美国副国务卿理查德·阿米蒂奇（Richard Armitage）是这样对9.11恐怖袭击发言说：“历史从今天开始。”

在未来十年中，阿米蒂奇被证明是正确的，但政客们却不能预测这个划时代意义事件的历史是多么悲惨的。

这是美国作为一个超级大国衰落的历史。

攻击前夕，这个国家正是朝气逢勃，就像罗马在其高峰期那样，电视节目主持人乔·士嘉堡（Joe Scaborough)今天回忆说。

共和党总统布什继承了从民主党人比尔·克林顿手里留下的预算盈余。在科索沃，奥尔布赖特把美国称为“不可或缺的国家”，刚刚显示给欧洲人如何才能化解矛盾，甚至在它们自己的后院。而比尔·盖茨和微软仍然吃香。

接着传来的飞机，由本拉登的追随者驾驶——在极短暂的时刻，这个超级大国似乎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强大。巴勒斯坦领导人阿拉法特曾亲自为自己拍下了为受害者捐血的镜头。即使法国人也突然都想成为美国人了。而德国总理格哈德·施罗德当时也承诺“无限的团结。”

随之而来的却是无限的错误。本拉登曾希望把美国纠缠于血腥腥的战争里。他如何获得成功呢，可能连他自己也无法想象到的。

布什悲剧性的遗产

美国被困在伊拉克多年，胜利遥遥无期，且从没真正的胜利。目前它被困在阿富汗，胜利甚至似乎更不太可能。它被困在其盟友巴基斯坦，不信任它但又不能放弃它。

这都是美国和世界各地的失败。据布朗大学的一个保守估计，在阿富汗和伊拉克近有14万平民死亡。大规模报复的成本超过3万亿美元——这些钱能更好地用在美国学校，或在美国公民的钱包里。

袭击后短时间内，这个国家似乎团结一致。美国人互相拥抱。即使在寒冷的纽约市，似乎也突然温暖起来。但是，以其培养公共精神，布什总统到处试图找寻借口——任何借口——入侵阿富汗和伊拉克。这是他最悲惨的遗产，事实上，美国甚至不能正确地哀悼它的受害者，因为美国人早已不只是受害者，但也是肇事者。

事实上，10年的恐怖的确创伤了美国人，并把他们变成受害者——甚至只有那些只在电视上经历攻击的。

一个与自己作战的国家

今天，在布什时代所有的减税政策下，以社会方面而言，美国是一个严重分歧的国家。贫富差距几乎与上个世纪的石油大亨和钢铁巨头的日子那样巨大。5％的美国人购买了近40％在该国销售的所有消费品。

这个国家与自己作战。它有一个左右两派无休止冲突的国会——当国家面临破产的威胁时，他们甚至不希望彼此交谈。

与其他国家不同，美国的伟大是因为它的开放性。现在，它已变成不信任、恐惧和防御他人——对穆斯林、对外国人、对任何不同的人。民兵追捕非法入境者，许多人仍不能接受在白宫内的第一位黑人总统。

“美国例外论”一直是美国的王牌。白宫的新候选人仍然在竞选中使用它，但它只像一个空洞的口头禅而已——这就是为什么不应该太密切审查选举承诺原因之一。

如果是的话，那么，人们可能会意识到，在美国的很多东西都是例外的，因为它们都是特别的坏。这个国家健康统计数据非常糟糕，尽管它拥有世界上最昂贵的医疗保健系统之一。在教育系统中浪费了数十亿美元，军备的疯狂就更不用说了——美国在防守上花费的几乎与世界其余部分的总和差不多。

再者，就是对金融体系的固定只回报赌徒，这里最有才华的年轻人不再开发新的专利项目，却只在金融界玩弄巫术。与此同时，中国和其他新兴经济体却能够愉快地专心关注自己的上升。

与世界其他地区疏远

世界仅有的美国哪儿去了？《纽约》杂志总结道：“10年后的现在，美国看起来有点像其他国家一样——我们拥抱的资本主义已经变得更加复杂，我们的阶级流动肯定已较少，我们的移民和多样性不再那么独特... ”

即使在外交政策上，这个世界强国不再被看作为世界的榜样。“在背后领导”是现任总统奥巴马的格言，他说，它是不得已的。由于在美国本土，主流政治边缘上的左右两派之间已经形成了一个奇怪的联盟。

他们希望美国变成一个不舍得花钱的世界强国。他们只希望要一件事情：美军应该回国，然后其他国家应该如何处理他们的事务。毕竟，孤立主义者认为，反正其他这些国家并不了解美国。

美国已与世界各地疏远了。其中，部分是自己的过错，但世界其他地区也分享一些——因为很多不再把它作为受害者，而把它只看作为一个滋事者。

本拉登被打死的那一天是最明显的。美国人听到这个消息后，自发地满街欢喜雀跃。但在世界其他地区很多人并不想与他们一起庆祝。他们对这样一个公开炫耀恐怖份子死亡的喜悦反感。这种与他人的疏远常常显得屈尊俯就和自我满足。

但它强调攻击的受害者不再在前台。相反地，首当其冲的受害者反而成为焦点——美国的罪过。在很大程度上，这个唯一超级大国，咎由自取。但它仍然是悲哀的。（文章原名："Bush"s Tragic Legacy:How 9/11 Triggered America"s Decline"， SpiegelOnline 2011-09-09）

小结

今天，自由派也好，保守派也罢，他们开始认为美国10年来的“全球反恐战争”走歪了路，牺牲巨大，严重影响下一代。有的更进一步说，美国在9.11在国外采取军事攻击，在国内限制各种自由，导致国家的衰落。这是布什的悲剧性遗产。

9.11事件10年，给美国也给世界带来诸多不安、猜疑、误解、仇恨和暴力。现在不少人建议，也许在很多方面都是美国自己找来的。如今，美国面临前所未有的多种苦难和问题，也许美国应该认真反省自己的中东政策。解铃还须系铃人嘛。

为了美国的重建，为了世界的和谐，美国必须忘却9.11，必须摆脱恐怖主义阴影，汲取教训，重振家园，发挥美国的建国精神。但鉴于当前情况，这似乎是不可能的。这是美国的悲剧，也是世界的悲剧。美国毕竟仍是一个超级大国呀！（2011-09-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