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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承志:白磷点燃的怒火(1-2)

作者:张承志 来源:江南app网址

白磷点燃的怒火1:

2009年1月14日: 一瞬

前天,2009年1月14日——只是一瞬。只是这个地球表现得对动物愈来愈亲善但对人愈来愈残忍,大规模杀伤性媒体的恐怖袭击使亿万双眼睛灼伤、失明、或变成睁眼瞎的过程中的一瞬。在这一瞬,处处的大众都被引诱到下流的消费与娱乐、被引入愚蠢的狂欢之中,他们的脑功能逐日下降渐渐痴呆,并较真地以为自己变了贵族。

人类智力宛如终结。八年来世界顺从地听着一只美国猴子的尖叫——1月14日,这一天只是一瞬。

它只是世纪悲剧的幕间一瞬。东西南北、白黑黄红、各色人们都在等着下一幕的主角出场,并不在意这一瞬也被冷酷地计算过,加沙的巴勒斯坦人被一刀刀地宰割、一批批地屠杀、他们正在忍受——自从被推入坩埚与焚尸炉,忍受已超过了二十天。

但是,遥远地传来了振聋发聩的一声怒喝。

在遥远得不可思议的拉丁美洲,委内瑞拉与玻利维亚两个国家宣布,由于以色列屠杀巴勒斯坦人民的行径,中断与以色列的一切外交关系。

尤其印第安人总统埃沃·莫拉莱斯的发言,如世纪末的判决,如新世纪的宣言。他和他的兄弟、委内瑞拉总统查韦斯一道,发动了世界政治中的勇敢起义。我们迟了一天,在1月15日听见了这雷一般的讯息。

在这个公然追逐虚伪、两眼不辨黑白、沉溺于低级趣味的、被猴子指挥的世界里,这个讯息,这声巨雷,突兀而且坚决,一下就把人的良知推到前线,使得人类的思想和能力、知识和常识、良心与正义,都突然地恢复了原貌。

就在那个瞬间,这个判决,这个宣言,即刻就把所有堆积如山的垃圾——资本的辨护士,媒体的法西斯,还有奴隶的狂欢、都扫荡殆尽。

伟大的印第安人!他们不是穆斯林、但唯有他们,最勇敢地救援了巴勒斯坦。这是一个具备历史意味的一瞬,查韦斯和莫拉莱斯,历史将深深刻下他们在这一瞬的伟人话语:

以色列在加沙的行为“践踏了生命和人类”!

必须把以色列“提交国际法庭”,绳之以法!

(所有根据资料均见2009-1-15中央电视台“今日亚洲”节目)

白磷点燃的怒火2:

2009年1月17日:“ghetto”

下流的媒体自以为得计,但它们忘了计算人的不屈服的思考本能。最近几天,参与屠杀的媒体有意抹消的关键词,是什么呢?

德国知识分子H·迪德里奇和日本的国际时事分析专家田中宇,几乎同时把这个词说了出来:ghetto=ゲットー。

为不出一点差错,我查了日汉辞典,ゲットー这个词原是意大利语(ghetto),商务印书馆与日本小学馆合编的词条解释中,列出了两种词义:在欧洲它指的是犹太区,在美国它指黑人贫民区。

在第二次大战时期的波兰华沙,德国占领军曾把犹太人都关进著名的“华沙一条街”即犹太人ghetto里。那以后这个词就被涂满了残忍、野蛮、灭绝人道的色彩,逐渐有血有肉,成了一个生动的形象。这个词汇的含义也愈加清晰,它是”隔离区”,而词汇背后的含义暗示是“劣等族群隔离区”。

不堪于过份的压迫,1943年,华沙隔离区的犹太人对德军进行了武装反抗。再后来,随着多部控诉纳粹、描述那桩往事的电影,ghetto,它的形象传遍了世界。这个形象的一面,是纳粹的践踏人道以及劣等族群隔离区内的恐怖苦难,另一面,则是不甘于任人宰割、不愿做奴隶苟活的反抗。当年华沙隔离区内的犹太青年莫尔代哈·阿涅莱维(Mordechaj Anielewicz)曾经领导了隔离区起义,他的紧握手榴弹的雕像,就书里在加沙北端仅仅两公里的“莫尔代哈纪念农庄。”

德国人H·迪德里奇和日本人田中宇、在这个——像当年沉默和旁观的华沙居民一样,“国际社会”正在卑鄙地沉默与旁观的时刻,异口同声,不约而同地指出——

“从华沙的ghetto逃出,建立了以色列的人们,把原来的居民巴勒斯坦人关进加沙,在加沙制造了新的隔离区。……

1943年,拿着手榴弹的青年莫尔代哈,是在华沙的ghetto(种族隔离区)里,向着纳粹挺身而起。但是,今天的莫尔代哈已经不是犹太人,而是住在名叫加沙的ghetto里的巴勒斯坦人。支援哈马斯与以色列战斗的无数青年,就是今日的莫尔代哈。他们迎着的敌人也再不是纳粹,而是纳粹化了的以色列。……”

1月7日,梵蒂冈枢机主教马尔蒂诺(Renato Martino)在回答意大利语网络媒体采访时说:”受害者是弱者(巴勒斯坦民众),今天的加沙,正在变成一座巨大的强制集中营。”

立即就出现了对他的围攻。但恰恰是这种围攻,才使人感受到——在今天说出真相的艰难。马尔蒂诺的发言,是因为他身处人类道德的底线,他说出了不能不说的话,表现了必须表现的勇敢。

如这些思想的勇者尖锐指出的——今天的巴勒斯坦,此刻的加沙城,是一个二十一世纪的怪胎、一片劣等族群的隔离区、一处囚禁人道的ghetto、一座令人发指的集中营。

哪怕以色列在制造了这人道ghetto之后,还要闯入践踏,还要追加恐吓和屠杀,人类也并未俯首称臣, 如他们的计算。巴勒斯坦人忍受着炼狱,忍受着肌肤上白磷弹的燃烧,坚持二十数日并不投降。为什么呢?

除了唯有抵抗才能保卫生存和尊严之外, 1943年在华沙ghetto,那颗被青年莫尔代哈紧握的手榴弹,此刻正握在巴勒斯坦人的手中,少数是火箭,多数是石块。

(本文依据的资料见:http://tanakanews.com/090113Gaza.ht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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