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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与肉》:全世界都对不起许灵均?

作者:郭松民 来源:郭松民的散兵坑

《灵与肉》:全世界都对不起许灵均?

郭松民

许灵均,是《灵与肉》的主角。这部电视剧是根据已故作家张贤亮的同名小说改编的。

据说,在播出期间,收视率超过了世界杯。播出之后,还举行了充斥着各种马屁和肉麻之词的“专家研讨会”。

很奇怪的是,微博却禁止讨论这部电视剧。用“灵与肉”做关键词搜索,就会看到“根据相关法律法规和政策,‘灵与肉’搜索结果未予显示。”

无论如何,我还是想议论几句。

在我看来,电视剧《灵与肉》,是伤痕文学的恶性发作。

如果说,二十世纪八十年代的伤痕文学还只是添加了三聚氰胺的毒奶粉,长期食用会让你产生肾结石的话,那么电视剧《灵与肉》,则是一杯用工业酒精酿制的毒酒,喝下去会让你致盲,甚至致命。

《灵与肉》的故事是伤痕文学的老套——

新中国诞生前夕,身为资本家的父亲抛弃了11岁的许灵均前往美国。1960年代初因父亲是资本家而被错划成右派的许灵均(于小伟 饰)下放贺兰山农场七队劳动改造,并与善良的李秀芝(孙茜 饰)结为夫妻,共同度过了20年苦难凄惨的生活。

1978年后,许灵均调回首府银川工作。他抓住了向市场经济转型提供的机遇,成立影视公司,开发镇北堡,将其建成全国闻名的电影外景地,终成一代富豪大鳄,扬眉吐气,实现做人上人、住黄金屋,揽颜如玉的梦想。

小说原著《灵与肉》发表于1981年,所以是以许灵均被改正“错划”右派,感激涕零,开始担任小学教员,并拒绝在美国的资本家父亲要他出国继承遗产而告终。

电视剧后半部分的内容,则是根据作者张贤亮晚近三十多年的“事迹”改编的,可算是张贤亮的传记片。

先挑一点电视剧的硬伤。

其一,在新中国前三十年,资本家的儿子属于“可教育好的子女”,是团结帮助的对象,除非有其他出格言行,否则不会因此被划为右派;

其二,《灵与肉》交代说许灵均是“燕京大学教师”,但燕京大学1952年就不存在了。那时候许灵均才14岁,这不是活见鬼吗?

全世界都欠许灵均的!——这是看了电视剧《灵与肉》之后留下的印象。

为了确立许灵均的善良与无辜,整个创立,建设新中国的革命一代、建设一代都被《灵与肉》抹黑了。

在《灵与肉》的前半部分,农场副场长曹守义是位浓墨重彩的人物。

按照剧中的交代,曹守义抗战期间参加八路军,和日本鬼子拼过刺刀,受过伤、流过血,为建立新中国更是出生入死。他一身干净整洁的55式将校呢军装,证明了他曾经的革命军人身份,也证明了他的光荣历史。

但是,这位俨然是革命化身的领导干部,在剧中虽然一脸正气,却极度虚伪。他满口革命词汇,张口无产阶级,闭口思想改造,还动不动就扯开衣服让人看他被日本鬼子刺伤留下的伤疤,但实际上自己根本就不信这一套,他只是用这些来压人、来控制别人,牟取自己的利益罢了。

比如,他把许灵均从劳改农场接到农场场部,让他担任文书,表面上的理由是给他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骨子里却是看中了许灵均年轻英俊,还有文化,想让他娶自己老战友的女儿黄菊花为妻。

黄菊花,按照剧中的设定,是一位烈士遗孤。但她却患有间歇性精神病,是一位十足的花痴,还有严重的特权思想。依仗曹守义对她的庇护和在食堂负责打菜的权力,动不动就要欺负人。许灵均不愿意和她结婚,她居然趁许在草料库劳动的时候将他打晕,然后把他捆起来强行和他喝交杯酒,甚至还要对他进行强奸。

曹守义对待许灵均,已经和黄世仁对待喜儿没有任何区别,只不过角色发生了微妙的互换——革命干部曹守义占据了恶霸地主黄世仁的位置,而许灵均则代替了喜儿。

农场办公室主任朱殷怀,则是一个肥胖的、独眼的坏蛋。他不仅和曹守义一样伪善,还是一条不折不扣的色狼。他一天到晚只会跟在曹守义后面狐假虎威,利用自己的职务向来农场支边的女医生(也是许灵均在“燕京大学”的学生)献殷勤。

这就是《灵与肉》中塑造的创立和建设新中国的那一代人的形象:伪君子、花痴和色狼!他们都明显地具有不同程度的心理疾病,都处心积虑要占像处女一样纯洁的右派知识分子许灵均的便宜,并以压迫他、捉弄他为最大乐趣。

领导干部的品格如此,群众又如何呢?

更糟!

场部的职工,对“老右”许灵均的突然受宠,都充满妒意,经常当众羞辱他,如果不是黄菊花无时无刻的“保护”,许灵均简直无法度日。而许灵均后来下放的七队干部社员,除了郭谝子之外,也都对许灵均充满敌意。

这真是伤痕文学的升级版!

1982年,当谢晋第一次把《灵与肉》改编成电影《牧马人》时,虽然也在影片中控诉了文革和反右,但老百姓——农场的职工——还是被表现得热情、善良,充满同情心。

刚刚入党的老艺术家牛犇,在《牧马人》中扮演郭谝子,成为他艺术人生中给人留下印象最深的形象。

《牧马人》中没有一个人是坏人。而正是因为和这些善良的群众建立了深厚的感情,才促使许灵均拒绝了父亲的要求,继续留在了中国,留在了草原。

电视剧《灵与肉》中对群众如此丑化,应该是加入了文化精英近年来对劳动群众的“新认识”——

由于精英阶层的腐败、堕落,老百姓不再像毛泽东时代那样尊重他们了。这一巨大变化,使得文化精英们再也不愿意把群众表现成善良、正直的了,因为这样一来,等于坐实了他们自己才是寡廉鲜耻、利欲熏心之徒,他们必须把群众丑化、非道德化,这样他们自己的无耻才具有正当性。

《灵与肉》中,劳改农场是全部故事的出发点。在劳改农场被关押、改造的有名有姓的四个人中,许灵均、孙见利、谢狗来、姜文明都是好人。

许灵均不必说了。孙见礼被劳改是因为投机倒把,实际上就是做点小生意;谢狗来是因为制止了干部的流氓行为,应该属于见义勇为。而姜文明的罪名就更是莫须有,他写了一首并非反诗的“反诗”。

这就是《灵与肉》中表现的二十世纪五六十年代的新中国:伪君子和色狼担任着场长和主任,掌握着大权,而“好人”都被关押在劳改农场。

总的来看,《灵与肉》太象是冷战时台湾KMT文宣部门拍摄的宣传片了,但是,却在CCAV上被大鸣大放的播放——这一事实,本身就是意味深长的。

伤痕文学一个最突出的特征,就是用“知识分子”的个人际遇,作为衡量时代的唯一价值尺度。

在伤痕文学作家笔下,新中国取得巨大社会进步,包括工业化、两弹一星、人均寿命的大幅度提高、对外战争的全部胜利等等,都是不值一提的,或者干脆就是灾难本身。

这里,我之所以将“知识分子”加上引号,是因为仅指那些没有改造好的买办知识分子和封建知识分子,而那些愿意把自己的命运和国家、人民的命运紧密结合在一起的社会主义知识分子,如钱学森、邓稼先、华罗庚等,则不在其列。

以个人际遇做标准,1978年之后,“许灵均”,具体说就是《灵与肉》的作者张贤亮遇上好时代。

他的朋友石岗撰文回忆见到发迹以后的张贤亮的情景——

他(张贤亮)的办公室是我那时候见到的最奢侈的办公室。五六十平方大小,整个铺了一张华丽的纯羊毛地毯,顺墙而立的博古架上摆着各种古玩和他在世界各地获得的奖章。他把我迎进办公室后,在他自己一张巨大的红木办公桌后坐下来,迅速,就有两个长相不错的姑娘上来,一个给他沏茶,另一个给他揉肩,个个都柔情款款的。

他就是一个十足的皇帝样子。

那时候,张贤亮给我的第一个印象就是奢华和纵欲。我经常和我们陕西作家相处,和张贤亮比起来,陕西所有的作家都显得寒酸和灰头土脸。陕西所有的作家都出自农村,是一幅厚道的农民形象,而张贤亮是旧上海资本家的样子,这种样子我过去只在电影里看见过。

我在1996年夏和作家张敏、高建群一起到宁夏,再次拜会张贤亮,那次张贤亮依然很摆阔,很奢侈,红袖在不断添香,美女从两个增加到四个,他的每一个动作,都有美女伺候着,看得张敏和高建群直流口水,当然我也不例外。

在《灵与肉》,尤其是在《牧马人》中,许灵均是何等深情、痴情,何等诚实的一个人啊!可是,对发迹以后的张贤亮来说,那太可笑了,女人不过纵欲的对象而已。

张贤亮去世前不久,接受过一次专访,其中的问答令人印象深刻——

问:有个问题,你这辈子有过多少个情人?

答:微博说5个,太贬低我了。

问:20个?

答:不止。要做我的情人,首先告诉你,不能结婚。这是原则问题。

这才是真正的许灵均!

这是摆脱了“思想改造”的魔咒,可以纵情恣肆的许灵均!

他快人快语,直抒胸臆,痛快淋漓!所有为许灵均和李秀芝的爱情而感动落泪的读者与观众,都应该看看这段话。

发迹之后的许灵均是怎样生活的呢?

张贤亮说——

我现在就是活到老,玩到老。我觉得自己很幸运,也很感恩。我对影视城是平常心,上亿的现金在银行里,也不想做大或者做投资。

我一直在玩,这个影视城就是我玩出来的。

没有了思想改造,不必再纠结于“知识分子与工农群众相结合”,许灵均就这样变成了行尸走肉。他不是2014年才死的,在此之前很多年,作为作家的张贤亮就已经死了,他只是在2014年被火化罢了。

《灵与肉》的收视率第一,那些热追此剧的人,也应该看看张贤亮2013年6月3日接受《经济观察报》采访时说的一句话——

“我今天跟你说实话,我都觉得这个民族不配看我的东西,我不屑于为读者写作。”

说得真干脆,简直掷地有声!

究竟是中华民族配不上张贤亮,还是张贤亮配不上中华民族?

今天,我们应该认真考虑一下这个问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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