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为什么没有被《高考1977》感动?
兼谈不能以改革开放30年否定新中国30年
司马平邦
《高考1977》描述的那个时代,我深有体会,但并不全是电影中的滋味。
电影故事的发生地在黑龙江省某农场三分场,时间开始于1977年的夏秋之间。
那个时间,我也生活在黑龙江某农场,我所生活的那个连队有二三十个来自全国各地的知识青年。
后来,他们中的九成一两年内都“返城”了,有一些知青留在农场,甚至一些已经在农场混出名堂,不舍得丢下大好前途。
所以说,《高考1977》里王学兵饰演的潘志友确然反映了那一代人的一个真实侧面,他们是知青中的佼佼者,他们最后选择留在这下乡之地,并不在乎冰天雪地的自然环境和并不富足的个人生活,除了心里装着现在可以打上引号的“革命精神”,更多的是怀抱着伟大的个人理想。
任何时代,都不能否定那种伟大的个人理想,当然那些苟茗且且的小理想不在此列。
1970年代末,大规模的知青返城潮里,确不乏悲悲戚戚,但那悲悲戚戚多不是因为生活的困苦,若以现在人的生活水准观当时,自然穷苦不堪,但当时,平常的平民生活一样是乐多于苦,朝气蓬勃的年轻人总能随遇而安,而且战天斗地,在那个时候并不是一句空话,而近似成为一种普遍的价值观;在东北我几乎没听说过如云南知青遭遇的那些无限悲惨的境况——就是生活富足的今天,其实人们的烦恼并不比当年少多少;当时,当地人与知青们的融合已经相当密切,所以,返城之时的悲悲戚戚多缘于人与人之间的伤离别,而当时作为“坐地户”的我家已经成为知识青年们的第二个家,那段家史中记载的也多是生活的欢欣,大时代有大时代的哀愁,但小家庭有小家庭的幸福,这本来就不冲突。
所以,看到《高考1977》在这些往事过去30年后还只用无尽的痛苦来注解“知青返城”这桩大事件,总觉有简单化处理的嫌疑。
返城,即回家,在东北农村“生活和战斗”了近10年的知青们总得在青春期的末尾找到归宿,而且当年上山下乡之初的“上意”承诺并不是让他们永远变成农民,把邓小平主持推动的恢复高考注释为给了所有下乡知青们一个“胜利大逃亡”的机会,这样的注释对现在的观众的引导是曲意的。
即使是恢复高考之前的工农兵大学生“推荐制度”虽然不尽合乎选拔人才的规律,但那个时代,利用此制度作奷犯科者还是极少数;而且,恢复高考的指令一来,欢欣雷动者有之,但无所谓者更多之,人们只是把它当成生活的又一次变迁机遇,不会如电影中抒写的那样,这一大群棉衣褴褛的知青在四野茫茫的大山里冲刺,望着错过的火车哭泣,似乎赶不上这趟车,他们的生活将坠入万劫不复的无底深渊。
悲情,更从来就不是生活的最大公约数,既然要生活,你总得承受,也总得在生活中寻找乐趣,在我们所受到的传统教育里,“旧社会”就是一个万劫不复的深渊,而在这部电影里“没有高考”的东北知青生活也好像成了“旧社会”,起码这部电影并没有算准生活的“最大公约数”。
其实,任何时代,只要经历过去,回头看都有它们的不幸和美满,《高考1977》里一直很自卑的小根宝的死不足以用来抨击1970年代末期的东北农村,高考确实转变了许多人的命运,但更多人的命运——毕竟极少数人读过大学——是靠着自己的奋斗和努力一点点改变的,30年后我们也用不着为某些人的一纸指令不停地感激涕零,那只是一个必然发生的生活过程罢了,而真正沉淀下来的永远是中国人乐观生活的精气神。
改革开放30年之后是中华人民共和国建国60周年,但改革开放并不是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全部,它也只是这个政权和国家经历的一部分时间,我不喜欢也不同意《高考1977》里那种一朝高考恢复,那群下乡知青就你1959年的西藏农奴获得彻底解放一样从地上飞到了天上,那时的每一天的改变,我也是亲自经历过的,也是一占一点过来的,电影表现得并不客观;其实,现在也有很多人做很多事在为改革开放30年树碑立传的过程中连带将新中国建立到改革开放开始这段30年时间打低到无底深渊里,这部电影显然是受了这样的理想,显出上海电影制片厂的导演们在政治上有点儿白痴。
如果真是这样,哪还有现在中国共产党执政的合法性呢?
明明聊电影,偏偏又谈回政治,但拍这样的电影也绕不过去政治。
这就是我没有被《高考1977》感动的真正原因。